随着黄昏降临得越来越迟疑,与蝉鸣声相携而来的是暑热的炎气,尽管告诫过夜宿于松下村塾的少年们勿要独自离开太远,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平和的持续,不只是他们,就连十七也忍不住想要放松警惕,何况他们并未被告知发生了何种事情。
白昼天空下靠在村塾门柱边的人脚下接连着一条长长的影子,仿佛拉长的身影一般,又似乎是晴空之下埋藏于身后的陷阱。长时间紧绷的心弦难免让十七生出一丝焦躁,其实她知道危险是因她而至,然而想要独自离开的愿望并没有得到实现,在此之前她与松阳和虚商量的结果都是一样。
因为这无关梦想、信念与坚持,仅仅作为一种面对危险的方式。
当十七说起独自离开来解决这件事后,松阳最终问到她忍不住动摇。
——你能够找到他吗?
——他会主动找上我,因为他要从我这里取得那样东西。
——那么你能够击败他,并且全身而退吗?
——如果事先布置好,也许……
——如果你会受到伤害,我又怎能毫不知晓地坐在此处呢?
——可是那些孩子们……
——我们两人在这里,难道会保护不好他们吗?
——你一个人离开了,我保护不好你怎么办?
然后松阳让虚出场了,这位大爷并不是一个热衷于交流的主,脑回路如幽壑深渊一样吓人,但幸好没说出“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这一类的话,不然十七一定撸起袖子先和他干一架(也许),当然打不打得过另说,但只是想象一下胖揍虚一顿把他打倒在地屁股向上撅起然后一脚踩上去的画面就十分扬眉吐气,仿佛发泄了来到私塾以来他制造的种种烦恼不安;但另一方面十七只要看见他黯淡无光双眼就再也无法下手,连像年轻情侣之间拧一下肉都不能,因为她不希望他的疼痛中有自己制造的一部分,一点点,也不希望。
虚的目光所向之处毫无疑问逆流着时间长河徘徊于过去,或许对于他来讲,过去是时时刻刻发生于己身的现实,现在是随时流走变幻的虚妄,而未来是一片空白的深渊,只有终结才是令人向往的归处。
但,只是或许,十七自认为过去数百年的时间里已经带着他远离人类的伤害,虽然他在独自一人的岁月里选择了将伤害返还于人类的道路,但至少比起独自一人走到这种程度所将经历的痛苦已经有了不知程度的削减。
可他还是缓慢地、坚定不移地,走向黑暗的深渊,走向人类的对立面,成为愈发被恐惧的存在。
难道命运的轨迹真的是天地间无法动摇的因果吗,生物从诞生走向死亡,物种从出现走向毁灭,不死的他也无法逃离其中吗?其实他和她都身在其中,只是他们的规律比起地球上生物的生命更为漫长,却远远不及身边能被注意到的物种从诞生到毁灭的时间历程,而他陷身于不死的魔咒,所以认为自己与其它一切生物都不一样。
他们终会消逝,就像绿草枯萎、古木干枯,就像江河断流、沧海化田,就像月球逃离轨道、太阳燃尽生命,但十七希望这一切顺应自然的历程,缓慢地、能够接受的时候再逐渐来临,至少不是现在,至少不是不久的将来。
虚说:“你如果走了,我也会跟来,即使松阳留下,在日夜交替循环的间隙,也终有一刻被我夺取身体的掌控。”
十七问:“你会怎么做?”
虚回答道:“那个时候,我便无所顾忌。”
十七十分不想给他留下威胁每每能够奏效的印象,反问:“这样做以后呢?就算你找到了我甚至又一次救了我又如何,我可能以后都不想见到你了。”
虚听见这句话气势一下危险起来,他紧抿的唇角冷硬而漠然,但十七确实从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似痛楚的波纹。
“有那么重要吗,为了仅仅认识几年的人类?”虚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松阳。”
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让我来替你完成复仇不好吗?”
“这种事情……只有自己做到了,才算是解脱啊……”十七低下头喃喃说道。
虚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侧,透过轻薄的衣料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指间抚摸着冰凉细软的发丝,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颚,熟悉的脸上神色黯然,眉目低敛。他低下头亲吻她紧抿的唇角,轻柔和缓地、绵长深情地,直到她微微张开嘴唇喘息,他稍稍分离了一点距离,与她鼻尖相抵,眼中映出的是最为清晰的彼此。
虚低沉的声音敲响耳畔:“还是要走吗?”
仿佛连呼吸都互相交错,沉沉的血色占据了双目的视野,十七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动起来,胸口心脏跃动得如此清晰,她不由自主地说道:“不,我留下来。”
虚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他重重揉捏了一下腰后,惹的十七眯起眼轻轻“嘶”了一声。
十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中了美人计,但难以相信这种色令智昏的行径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时候就应该坚决拒绝!甩袖离开!以证明自己坐怀不乱的高洁品格,和凛然不屈的高尚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