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瓷后半夜将将睡下,好似做了梦,梦境模糊不清,隐约只记得又回到了山中府学,她心高气傲,执意要与那人比试,那人却不屑一顾,上早课,她便刻意与他过不去,他却也不在意。 槅窗外鸟鸣交杂,柳素瓷眼眸直直地看向外面,不知为何自己最近总会记起数年前的事。 她起身,暖阁男人已经不见了。 院内小童握帚扫地,见她推开门,指了指灶房,“热水正烧着,姑娘若是净洗需再等等。” 柳素瓷觉得这小童甚是能干,一人能做她院子里诸多琐事。 她转开眼,拂袖下了台阶。小童一早忙碌,她无意打扰,自去了灶房。 甫一推门,听见里面掀动的水声。手心落下,那扇门已然推开。 灶房狭小,不过方寸之地。正对着门口,立了铁架,上面置一个铜盆,放了半盆水。男人赤着臂膊,肌肤冲刷着冷水,健硕油亮。一颗剔透的水珠顺着精瘦的腰身徐徐划过,隐隐陷入那一重乌黑毛发中。他两手扯着大巾,交替擦拭着脊背的水痕。 柳素瓷下意识避开眼。 听见开门动静,霍钊眼眸向外,看见她,扔了大巾,从一旁的红木架上扯下中衣,随意套到身上。 “梳洗?”他问。 柳素瓷虽与沈豫有过婚约,但二人之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对于男子的身形,她自当从未见过。 如此情形下,她无法刻意忽略方才眼前所见。不禁记起了她的闺中密友,云宁郡主。当初要嫁给沈豫时,云宁郡主就劝过两句,说沈豫一文弱书生,比不上将门武夫的腰身气力。云宁郡主是太后心尖儿上的侄女,生性风流,柳素瓷与她结好,却是不认可这一点。于她而言,书生的温柔自是武夫不能比。 心中胡乱想了一通,她定下神,再回眼,他已经将衣带扣上了。 霍钊朝灶台扬扬下巴,“再等等。” 灰扑扑的灶台边缘冒着腾腾热气,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霍钊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手拨开铁锁,用细棍支开窗,那云雾争先恐后地朝着窗子往外逃散。 散了热气,他蹲到灶台下添柴,衣摆敛到腰间,一腿曲起,肌肉紧绷硬实,力量强韧十足。柳素瓷瞄了一眼,便看向了别处,随口道:“三公子也通灶房之事?” 少时家中仆从成群,不知多少人唤过他三公子,偏生这一句从她口中仿佛变了意味。 霍钊合上灶门,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灰,灶房本就窄小,此时更显逼仄。 他看着她慢慢勾起唇,“我早就不是什么三公子了。” 柳素瓷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水声咕嘟咕嘟得响,叫嚣着喧嚷尘世,她记起山中府学,先生教书时提过的众生渺渺,悲苦自渡。 …… 小童名唤祁生,三岁时被陆策收养,天资聪颖,颇有慧根。 用了早食,祁生拿着鱼食到去大缸喂鱼。知道先生宝贝着这一缸的鱼苗,祁生不敢耽搁一日。 眼见三公子在那,他站着没动,想等三公子离开再过去,却听见那边叫他。 祁生捧着鱼食,到大缸边上。 “三公子。” 霍钊瞥到他怀中的东西,“世伯还是与从前一样。” 祁生挠挠后脑勺,腼腆地笑道:“自三公子走了,先生心里始终记挂。黑鱼是三公子送的,先生见了鱼比小童记住一味药材还要欢喜。” “我不能留在徐州,先生年事已高,有你照顾先生,我也安心。”霍钊接了他的鱼食,撵在手中,慢慢撒到大缸里。 “三公子言重,先生对小童有再造之恩,小童没齿难忘,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先生。”祁生正了神色,屈身拱手,一本正经倒是褪了稚气,现出几分沉稳。 霍钊喂过鱼,手掌拍拍祁生的肩膀,抬步离开。 祁生回眼,看着男人一袭玄衣,肩背挺直,竟难以与当年重叠。 他刚到府中时尚且三岁,不记事的年纪,印象中三公子在府上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锦衣貂裘,天生贵气,从未有过愁容,而今不过数载,任谁见了能认出此人是当年名冠京华的翩翩少年郎,高氏三公子。 祁生抹了把眼泪,趴着缸沿儿喃喃自语,“鱼啊,鱼啊,老爷和夫人是很好的人,如今高府只剩下三公子一人,看在我喂了你们这么久的面上,庇佑庇佑三公子吧。” …… 柳素瓷一手托腮,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脸颊,数着墙角的枯枝出神。 祁生外面叫她吃午食,柳素瓷掀掀眼,整日在屋中枯坐,都要发了霉气,眼下腹中无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