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势入伙,她此世的头颅深处却陡然泛出一股滚烫。在她有任何行动前,这滚烫沿脑海下至颈椎,又顺着颈椎行至脊柱,血气随之翻涌开来,犹如铁水在浇筑。
心脏开始疯狂搏动,伴随而至的还有强烈的杀意。楚琛的表情无法自控地扭曲了一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曾放脸上掠过错愕,脚下亦是往后退开半步。
——他起戒心了。不过不多,所以他退得不远。他的手边没有兵刃。手下也离得有点距离。他尚未意识到她的不对。
如果要杀他的话——
“曾郎君!”楚琛顶着颅内的火烧火燎一声大吼,猛地跨前一步,紧紧把住曾放的小臂:“你还没说我娘。曾郎君,她才走没多久,她——她活着的,是吧。”
一层冷汗,密密地从背后渗出来。楚琛完全不知此刻的表现对不对,而她问出李氏,也更多是出于掩盖自身异样,甚至能说是试图融入这个世界而刻意甩出的缘由。真要说什么血浓于水、什么母女亲情,她脑海里还一派混沌乌糟,连李氏全名都不一定记得起来。
可当话语吼出了口,一股猛烈的,杂糅着恐惧、悲恸、愤怒的情绪还是一道从心底迸发而出,沦肌浃髓,沁透全身,无法抑制,仿佛此世十几岁的屠户之女短暂地回过了魂,在崩溃,在诘问。而这副躯体的一切终究已属于她,对现状的警惕、对曾放的戒备支撑住了她,一点点地弥合灵魂的分裂,熄去了自脑海中倾泻而下的无形烈焰。
两种争夺主导位的状态此消彼长,只有一瞬。反馈到现实中,便是楚琛咬着牙发着抖,眼神却依然如刀光般尖锐。
似乎被这目光所刺痛,曾放微微错开视线,面色也是黯然。
“我……唉。我只敢说,应当无事。”他轻叹口气,苦笑道:“人市确是会杀人,不过是要按规矩的。只是,小郎君这样抓着我,我也不好给小郎君指路。”
——你知道啊。
杀意又窜了起来,所幸脑内那股莫名而起的高热已莫名地退去,也暂时没得卷土重来的征兆。楚琛松开手,沉沉地瞥曾放一眼。
“好。有劳曾兄。”她干脆地说,回首扫视等着分肉的饥民。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吃肉,没有任何人站到她的身后。这景象更衬托出先前那股杀意的不合时宜,也让她进一步地冷静。楚琛望着曾放,全无异常地递上话头:“我家传的刀卷刃了,曾兄有无利刃?”
曾放忙不迭应是,回身向不远处的几人招手:“赵兄弟,范兄弟,刘兄弟。来,这是楚家的小兄弟。”
先前跟着曾放的两个走近,又有一个站在人堆里的走近。他们都穿着颜色暗淡的粗布衣,大同小异的右衽窄袖,倒是脏得各有特色。只不过,走前面的两人头上顶着的是歪斜的发髻,最后的那个头顶却是要秃不秃,还从两边各垂着发辫。
……什么朝代什么地方流行过这种发型?看周围束发右衽的汉民,好像也没谁对这奇特发型大惊小怪。难不成,自己这趟穿越,不但成了个流民,还到了边远之地?
楚琛一时错愕,心中疯狂检索起所知的历史。而在她的身旁,好像不曾避过半步似的,曾放的手臂搭上她的肩膀,半推半带地将她转了个方向,正对着那走来的三人。
“范兄弟,你的刀先借楚兄弟分肉。”他朗声招呼,又关切道:“我等先前打了头野兽,尚余些肉汤,楚兄弟不如喝过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