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位处西北边陲的陵西城却依旧被霜雪裹挟。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福安街，在这喧闹却风情质朴的地方，这辆连侧窗用的都是整块梨木雕花的马车煞是惹眼。
顺着人声鼎沸的正街一路往北绕，马车穿过正街粮布庄子和酒楼，最终拐进窄巷隐没在了往北的街尾方向。
临近正午，不比正街的烟火气，街北的胭脂巷里每家每户几乎都大门紧闭，冷得像是浸在了寒冰中。
可天气再冷，也抵不上此时坐在马车里苏平筝的心冷。
纤如玉葱的手指紧攥在一起，上好的丝帕都快被揉得皱成了一团。那双杏花眸早已哭得微肿，银白狐裘映衬下眼尾都显得一片通红。
她身旁穿着褐色绸布长袄、约莫四十来岁的仆妇见她这模样也跟着叹了口气：“姑娘，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呢？”
老夫人都已经默许了当年那事只是抱错，她却偏生要亲自从盛京跑到这苦寒之地来接人。不仅纡尊降贵，还让那二房三房的人平白看了笑话去。
听这话后苏平筝抬眸看她，刚止住的眼泪又似珠串般惶惶滚落：“杨嬷嬷，这件事终归是我、我那亲祖母的错，若不是当年她——”
想起这荒唐事，苏平筝羞愧得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嬷嬷被她这话吓得一拍大腿急道：“哎哟我的傻姑娘哟！哪有这劳什子亲祖母后祖母的，您可记住咯，您祖母就只有咱将军府里那位，您可别说漏嘴寒了老夫人的心呐！”
苏平筝虽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可也不是那飞扬跋扈骄纵的。纵使知道杨嬷嬷这么说是为了她好，却也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在得知自己十四年来鸠占鹊巢，这将军府三小姐的身份也是当年自己亲祖母趁将军夫人难产之际将两名婴孩调了包偷来的后，便惶惶不可终日将自己关在了闺房中。
直到听说府里正商议着要派人来这陵西城接人，她才求到了苏老夫人跟前揽下了这事。
想到苏老夫人，苏平筝又拿起帕子默默揩了把泪：“我愧对祖母兄长，也愧对苏家。”
因她家人的自私让真正的将军府三小姐流落在外十四年，单这一点，就让苏平筝不知道再用什么脸面去面对。
见她难过的那样杨嬷嬷也心疼得直叹气。
三小姐虽是主子，但也是自己看顾着喂大的，跟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没什么差别了。在这一点上她比别人更能体会苏老夫人的心情。
一边是从襁褓中就抱到身边亲自养大的孩子，另一边是嫡亲的血脉，两边都难以割舍。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夫人对捧在手心疼了十四年的姑娘恨不起来，在得知真相时更是为了表明她的立场，直接用强硬的手段把事情压了下去。
再说了，少将军和二公子两人是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当年知情的几人没错，可到末了也没迁怒于姑娘，现在放眼这将军府上下，犯轴的就只有姑娘她一人。
这些话杨嬷嬷不好说，正想着再怎么去宽慰几句，就听见外头踩着青石板路面哒哒的马蹄声突然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
外头车夫的声音传进车厢，苏平筝那张清丽小脸上的血色也跟着猛然褪尽。
“姑娘，你先在车里歇着罢，我去喊门。”
杨嬷嬷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准备起身下车，下一瞬却被苏平筝拦住了：“嬷嬷，不妥。”
既然是她主动要来接人回去，哪有躲在车里不见人的道理？
即使再害怕，也是该由她去面对的。
下了马车，一阵寒意窜进脖颈，激得苏平筝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她没接杨嬷嬷递上前的袖炉，驻足片刻后径直走到面前那扇紧闭的门前。
比起盛京遍地高门大户，眼前的一进院落就显得极为寒酸。
听当时传消息到将军府的人说，这么些年来沈家清贫却人口众多，在那场大火前沈家一家九口人就都挤在城外再往北去几十里地的村落里。
想到这苏平筝心底又自觉不是滋味。
“姑娘。”
身旁杨嬷嬷轻唤，苏平筝从自责中回过神，少顷犹豫间，轻轻叩响了那扇已经看不出原本漆色的木门。
寒风将门檐上的青瓦吹得窸窣作响，直到杨嬷嬷都等得不耐烦时门才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
“请问——”
那门只开了半边，从缝隙中苏平筝只窥见了来人的半张脸，但却不难从对方的装束上看出对方是名少年。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的话就这么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停了好半晌，耳旁声音响起：“问什么？”
在少年低沉清冷的语气中苏平筝才恍然回神，急急忙忙问道：“请问...沈、沈忘，沈姑娘可是住在此处？”
这名字在她舌尖打了个转才被轻轻念出来。
沈忘，这原本是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苏平筝回想起小时候伏在祖母膝前缠着她问起为什么要给她取平筝这个名字。
京中贵女们的名字都诗情画意，唯独她不同。
那时候祖母说，苏家自太祖时起生的几乎就都是儿子，在娘亲怀她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