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庸辞去禁中总管一职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他自受封了开国公的爵位,便领旨出宫开了府。如今在户部任职,职位虽不算太高,但手中也算有几分实权。放眼满朝,他仍旧是嘉和帝裴世衡身边最近的心腹,且无之二。
因而此次前往江州陆庸随行便顶了那位新任总管太监的职务,随侍于帝侧。
“陛下。”
裴世衡拉开马车窗帘一角露出只眼去打量外头的街道,如今灾情已不似往日,灾民流民大多已是得到了安置。陆庸与裴世衡同乘一辆马车,见他如此动作,便心领神会的发问:“如今已至江州府城中,距离刺史府也没多远了,陛下可是想下车去走走?”
裴世衡此遭虽主要是为了永宁郡主与江州刺史婚事而来,可眼下各处的灾情也是他所不得不挂怀的。江州虽不是旱灾发生之所,却也因流民涌入受到了些许影响。他的确想要亲眼查看查看这样个流民的近况。
“也好。”
裴世衡应下了陆庸的提议,随后二人便一道下了车,嘱咐车马先行,一会儿在刺史府邸前聚首。
江州之内虽有不少流民,但听闻近日从未有过什么动乱。乡绅放粮救助的善举不计其数,官府将秩序也维持的井井有条。因此,裴世衡和陆庸两个谁也没有想到,竟会在此等情况下,遇见偷盗之事——
二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却迎面与一个脏兮兮的小奶娃正撞了个满怀。那小团子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并不知事的年纪,叫人很难对其产生防备心。裴世衡低头看去时,只见那小团子也耷拉着个脑袋,吃痛般的抱作一团。
“痛——”
陆庸见小家伙摇摇欲坠,连忙伸手扶了一把。谁料那小家伙不仅没借此站稳,反倒是故意顺势一歪,栽倒在地上。
“哎哟哎哟,好痛好痛,撞死小孩子了呜呜呜!”小团子一边哭痛,一边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快点给棉棉银子,棉棉要去看大夫呜呜呜!”
裴世衡打小就是太子生活在宫廷内,陆庸曾是他的伴读,这两个人从小见到的都是规矩森严的内廷,何时见过这等撒泼打滚的“小”民?二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小团子见二人没反应,干脆委屈巴巴的扑上去拽人家衣角。她仰起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此时水汪汪的,泛着点儿红。裴世衡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可对上这种小家伙也是束手无策。他蹲下身去,与之四目相对,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拨开了小团子脸上乱糟糟的头发。小家伙乱发下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裴世衡将之尽收眼底,随后连伸出去的指尖都僵硬了起来。
陆庸察觉到身边人明显一滞,便也顺势瞧去。
“像……”
陆庸眼看着裴世衡那双悬在空中的指尖儿开始颤抖,抿唇看向那小家伙。他从那小家伙的身上,的确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如今距离那位离开已有数载,在这几年的光景,这位陛下为了那人是逐渐疯魔了起来。那位的容貌只道是凡尘俗世都少见,世上能有几个同她相似的?便是只有一二分,这位瞧了,也难善罢甘休的。
眼前这个小家伙同那位其实也说不上多像,莫约也就是四五分相似。可偏偏那小团子三四岁的年纪,正巧与那位离开的时间还算温和。如今便是眼前这位不开口,陆庸也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陛下。”陆庸垂下眸,声色温润:“那位已经不在了,眼下,您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
裴世衡的眼睛比起方才意欲伪装碰瓷儿的小团子还要红,他指尖儿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小团子脏兮兮的脸颊,这一举措倒是把小团子给吓了一跳。
小团子莫名其妙的看着那锦衣华服的男人,见其向自个儿伸开魔爪,还莫名其妙的说着疯话,吓得瑟缩着脖子便躲。那男人一面说着什么转世轮回之类小团子听不懂的话,一面红着眼眶就要落泪。小家伙本来动作不算灵敏,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你,你别过来!”
阿哥曾经同小团子说过,世道艰险,那些个心思歹毒的拐子,最爱拐的,便是他这般可爱的小孩儿。因此日日对其耳提面命,嘱咐小团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对那些奇奇怪怪的大人,一定要敬而远之。虽说如今阿哥已经不在了,可他曾经对小家伙说过的话,小家伙却记得一清二楚。
“你别想欺负我,我有阿爹阿娘的,你欺负我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小家伙先前若只是想装哭,眼下便是真的害怕委屈的掉起金豆子。阿哥不在了,她一个人日子更是难过,饥一顿饱一顿的,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才学着那些个大人的模样。她摔的那一跤也是实实在在的疼,疼的她一开始就红了眼眶。
可没想到银子食物通通没换到就罢了,她怎么好像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然。
裴世衡听见小家伙的话止不住一愣,随后没忍住弯了弯唇角,似乎是被逗笑出了声。且不说这小孩儿若是有父母,方才撞上自个儿要碰瓷,出面的就该是她的父母了。方才没见她父母,裴世衡就料到这小团子应当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便是当真有父母有如何,打不打得过自个儿还是另一说,就说这世上敢对自个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