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声闻言眸子微微垂下,抿唇勉强的勾了一抹笑:“胞弟早些年便走失了,如今家中只有我一人。”
妇人神色再次一愣,随后启了启唇,再没问什么。一时,几人之间的气氛沉寂下来,变得略微有些尴尬起来。
一旁的男人实在看不过眼自家媳妇的行为,上前将人拉扯至一旁,满脸都大写着不高兴:“我本来就不同意你买地的事儿,不是说好了来讲讲价,合适了便依你,你倒好,这跟人唠起家常里短来,半点儿正事不提也就罢了,还专挑人家的痛处戳。如今你还有脸皮同人家讲什么旁的?我可没这脸再提了!”
那妇人听了这话,顿时也不高兴起来:“那我想买下那几亩地还不是为了俊哥儿?眼看着俊哥儿也十三了,读书识字的再不能耽误。就咱们那五亩地撑死了也就尽够一家子吃的,存不下什么余粮来。好容易攒下了这些钱,可不就得多买点地再将余粮卖出去换银子才是长久之计。你以为束脩钱能凭空变出来不成?还不得想办法去攒嘛!总不能不让俊哥儿去读书,随咱们种一辈子的地吧!”
那男人小心翼翼的瞥了宋声一眼,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宋声好歹也是宫里摸爬滚打过一遭的,自然不会没有捕捉到这一闪而过的打量,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个儿的鼻尖,随后转过身扭过头去,将锅里剩下的一碗馄饨给捞了起来——这便是她今晨同午时合在一块儿的一顿了。
因着分出去三份,因而她自个儿留下的也不多。见那对夫妇自顾自的说着悄悄话,宋声也很是礼貌的没有凑过去打扰。只是在听见‘俊哥儿’三个字的时候,宋声心中小小的感慨了一声:没想到这对夫妇的儿子不仅和自家弟弟同龄,甚至连名字都如此相近。
虽不知道是什么字,但从前父母也管弟弟叫俊哥儿。
宋声小口小口吃着馄饨,味道正适她的口味,鲜香的肉馅儿又滑又嫩,一口咬下去舌尖儿还能尝出菇子的味道。她自听见‘俊哥儿’三个字起,就情不自禁的对那对夫妇的低声耳语更关注了几分。
那男人将目光收了回来,他生的皮肤黝黑,面容严肃,看起来颇有些不苟言笑,拧着眉毛对妇人道:“况且,你怎么知道她口中的话便是真话?就不能是故意说些有的没的来博你的同情。这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咱们刚好要买地,这边刚好相邻的地便挂售出来,还刚好有个和咱们俊哥儿年纪相仿的弟弟走失了?”
听完这话,那妇人原先的神色逐渐转换为犹疑,也跟着悄悄瞥了宋声一眼。这夫妻两个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确实是没什么心眼,看人都学不会不动声色的看。
宋声又被人打量了一眼,直打量的浑身不自在。然而那妇人接下来的话一出口,却让一直蔫蔫的宋声突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你是说,这闺女可能是官府的人,明里暗里来查俊哥儿的事儿?不应该呀,咱们将俊哥儿捡回来都五年多了,官府也从未问过这事儿。虽说当初的手续章程咱们是没办齐全,可咱也没干啥坏事不是?咱们辛辛苦苦将人拉扯这么大,□□难道还是坏事了?”
这也不怪人家夫妻俩怀疑,实在是宋声的品貌气质,同这住在简陋民居里的农家女实在是不大贴切。哪有农家女子能养出这么一副好皮囊?羊脂玉似的白皮肤,乌得如同墨水染过的头发,怎么看都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娇嫩些。货不对板,总要惹的人多怀疑些的。
这一旦在他们脑中和官府挂了钩,寻常百姓家不自觉就会慌了神。那对夫妻虽说死活也想不起自己素日里干过什么歹事,可再看向宋声的目光还是充满了犹疑与畏惧。
夫妻二人几乎只一瞬便达成了前所未有的统一,这地还能再找靠谱的,儿子可只有一个。于是这种时候,那男人作为一家之主率先站了出来,对宋声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俩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买你的地了。咱们两家都不容易,我们也实在是囊中羞涩,怕是给不足你期盼的价格。今日贸然打扰实在是抱歉,还是祝您早日找到买主才好!”
宋声几乎是呆愣在原地半晌没能做出合适的反应,方才那夫妻二人的一番话她听的不算太真切,但也有七八分清楚。听到这对夫妇口中的儿子是五年前被捡回来养着的时候,宋声的心脏不可抑制的跳漏了一拍。
五年前,十三岁,俊哥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能和自家胞弟对得上,这样宋声如何能够不激动?前些日子,宋声见了一波又一波的流民,见得她近乎要绝望了,都已经打算今天见完最后一批,若是还没有,便就此启程前往下一个地点。
却没想到——
“等一下!”
宋声开口叫住那对夫妻的时候,二人已经告辞且转身准备离去了。被宋声喊住,虽错愕不安,到底还是一齐疑惑不解的回过了身,目光探寻,
“我想……我想向二位打听打听贵公子的事情。”
宋声说这话的时候,眼位已经逐渐泛起殷红潮湿了,她此时的内心犹如正泛着骇浪惊涛,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虽说并不能完全确定这人就一定是自家胞弟,但总归是燃起了巨大的希望。
然而那对夫妇此时却顾不上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