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受皇后怪责的时候,宋声不难受。在被淑妃数次磋磨之时,宋声心里也不难受。可不知为何,眼下知道裴世衡去了柔福宫,宋声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一种酸楚感油然而生,就好像儿时心爱的玩意被人夺了去似的。
宋声不明白自个儿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却明白这绝非是她该有的情绪。
她强压下心里那股子不痛快,张了张嘴想说上些什么缓和缓和,最终还是如鲠在喉。
“那……”
宋声顿了顿,道:“我的东西落在了陛下的御书房,不知可否劳烦公公去取来。”
“这……”那太监面露难色:“陆公公走前特意交代过,说若是您来取东西,叫奴才告诉您一声。您的东西,被陛下一并带走了。”
宋声:?
……
裴世衡素来时不爱招摇的。
在他眼中,这偌大的皇宫,也不过是自个儿的住处罢了。
他不喜欢让太多双眼睛盯着自个儿的行踪——哪有人在自己家中走动,还四处奔走相告闹得人尽皆知的?
于是,直到裴世衡人都进了柔福宫的门,宫中内侍宫婢才后知后觉,也来不及再去知会那位正主娘娘了。
彼时,淑妃正懒懒的斜倚在榻上,神色不愉。
许是替她捶腿的宫婢手上力度重了些,她轻轻吸了口凉气,张嘴便骂道:“你这要死的东西,捶的这么用力,是要打死本宫不成?”
那小宫女即刻便吓得伏倒在地,瑟瑟求饶。
淑妃缓缓将腿收了,皱着眉满脸厌烦的挥了挥手:“没一个让本宫省心的,昨日本宫不过是想罚一个爬上龙床的贱婢,陆庸那厮也敢给本宫没脸。不过是教区区一个贱婢规矩,也要经过皇后的手,难道本宫便罚不得了?”
那宫女连忙说起好话:“娘娘身份贵重,那宋宝林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宫女出身,娘娘教她规矩是恩典,她自该感恩戴德的。”
淑妃听了这话,面色才渐渐好看起来,一面捧起身边的手炉搂在怀里,一面道:“可不就是这个理,那阉人不过仗着自个儿在皇上面前有几分脸面,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文氏算什么东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国母的位置,岂容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久占?且走着瞧吧!”
那宫女笑得谄媚,又挪到淑妃脚边替她捏起腿:“文皇后的出身自是比不过娘娘您尊贵,您父兄在前朝替陛下立下许多汗马功劳,陛下自然是惦念您的。娘娘年轻,身子又康健,待到娘娘替陛下诞下贵子,后位迟早都是您的囊中之物!”
淑妃惦记皇后的位置,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自从她的父兄得裴世衡重用后,她便自觉可以去争一争皇后的位置。野心日益蓬勃,根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那宫女的话根本就是不着边际的吹捧,可落在淑妃耳中,却让后者十分受用。淑妃褪下手腕子上戴着的镯子,往宫女手中一递,轻描淡写的落下一句:“喏,赏你的。”
那宫女自是更加感恩戴德。
淑妃虽性子有些骄纵,平日里对宫女太监也不算宽容,动辄打骂。可架不住她出手大方,就比如方才随手赏下的那只翡翠镯子,就水头极佳,成色极好,一看便价值不菲。她素日里打赏的东西,也多是如此。包括皇后的凤仪殿在内,后宫几座住了妃子娘娘的宫殿里,就属淑妃的柔福宫最吃香。
宫女太监挤破了头想进柔福宫,挤进去的自然都卯足了心思的讨好正主,挤不进去的,便也有私下议论的。既是议论,自然会有流言传出来。既是流言,自然也就有好有坏。
溜须拍马的好话暂且不谈,就说那不好的。
诸如——
都说为官清廉者,两袖清风。可看淑妃这架势,大抵是钟家家底殷实。只是这殷实的家底儿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是民脂民膏。
淑妃拂了拂鬓间的珠翠,“派人去趟春晖阁,昨日本宫叫宋氏抄的二十遍宫规怎么还没送来。区区一个宝林,难不成也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不成?若是春晖阁交不出那二十遍宫规,便……”
“便如何?”裴世衡此前一直站在正殿外。
倒不是有意听墙角,只是他来的巧,正巧将淑妃同那宫女说的话听了一耳朵。
许是他平日里不大爱在后宫里走动,因此各宫都不大防备这种事情。因此淑妃说话的时候,毫不避讳,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哪怕是隔着一扇门,裴世衡仍旧听的一清二楚。
又许是……
这个女人是真的蠢。
……
“陛下?”
淑妃一抬眼瞧见是裴世衡,顿时身子便有些僵硬,她回顾前一刻自己说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随后便又放松了下来。她自然不会想到,裴世衡不仅听了她的上一句,还有上上一句,以及上上上句。也就是说,她在屋内和宫女儿口无遮拦的那几句话,裴世衡一个字没落下,全听进了耳朵里。
淑妃连忙一面下了榻,一面整理衣衫并行礼,不自觉又拂了拂鬓间那晃眼的金钗步摇。裴世衡直被那足金的钗环给晃了眼,转头去瞧身后的陆庸。
陆庸的脸色也十分玄妙,见裴世衡望着他,连忙将手中那一叠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