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庸从未想到,裴世衡这厮居然还会开这种无厘头的玩笑,顿时也愣了片刻。在他印象中,这位少年帝王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他不过弱冠的年纪,比自个儿还要小个六七岁,却常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嘉和帝不爱往后宫去,原因有三。一是如今皇权不稳,前朝几大权臣虎视眈眈。朝中不乏原本支持三皇子的党派,如今嘉和帝登基已有三载,虽说已经收敛了大半,但隐隐还有冒头的迹象。特别是那位为首的张大人,其长女正是三王妃,原本在二虎相争之时,便为三皇子添了不少助力。
如今嘉和帝虽已然登基称帝,可下头的人贼心不死,总常常给他使绊子。嘉和帝如何不知?只是其党羽颇多,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嘉和帝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根除。于是嘉和帝忙着稳固朝政之余,还要费劲心思去削弱这些权臣的权柄,一脑袋便扎在了前朝,哪儿还有心思顾及什么儿女情长?
其二便是太后那尊大佛的心,也是偏的。
当今太后并非嘉和帝的生母,这是普天之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嘉和帝的生母难产而亡,先帝便将其交至彼时还是贵妃的太后膝下抚养。太后虽是嘉和帝的养母,多少有些情分。可终归是架不住自个儿有个亲生儿子,心自然是偏向了亲儿子多些。原本她不是个爱争抢的性子,两个儿子不论谁荣登大宝,都得尊她为太后。
只是近些年风声听得多了,她作为三皇子的生母,难免也动了几分心思。
这其三嘛……
嘉和帝后宫人烟稀薄,除了皇后,也只有三位妃子。皇后是当年先皇赐婚,嘉和帝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帝后之间虽说没有感情基础,但这些年来也还算相敬如宾。至于淑妃,容贵嫔两位侧妃,也都是按照太后与先皇的意思给纳的,嘉和帝基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说起这两位侧妃,当年还有个渊源在。原本先帝的意思,是要将那位张姓权臣的长女,也就是如今的三王妃,指给嘉和帝的。那位三王妃是京中贵女之首,娶了她,便可得张家的助力。太后自然不会不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便以三皇子尚未娶妻的由头,向先皇讨了那位王妃给三皇子做正妃。
张家得先皇重用,其长女为正妃自然要好听过做侧妃。先皇虽有意偏心于嘉和帝这位嫡子,一再思虑之后,也还是准了这桩婚事。
于是,原定的一位侧妃便最后成了两位。
不过这对于嘉和帝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一个是娶,两个也是娶,总归都不是他要娶的。
至于最后那位贵人崔氏,原不过是太后身边的宫女。是嘉和帝娶亲之前被太后指给他,教他通人事的,更谈不上喜欢。
也就是说,别看嘉和帝活了二十载,身边的女人也有三四个,却实实在在是个不知儿女情长为何物的老铁树罢了。
他毕竟年轻,再沉稳也跨不过的年轻,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是自个儿想娶的,对此便多少有些抵触。原先还好些,近些日子满朝文武总催着他选妃,才让这抵触又放大了些。嘉和帝被催了几遭,每回都是一肚子不愿意,甚至同陆庸抱怨过几句:他们哪里是希望朕选秀?不过是想将自己的女儿塞进后宫,好稳固他们自个儿的地位罢了!
陆庸闻言,也只是笑而不语。
嘉和帝总觉得前朝已经足够乌烟瘴气了,不愿意后宫也沦为朝政权柄勾心斗角之地,于是一拖再拖。要么怎么说,他们这位陛下到底还是年轻呢?学了二十年的帝王术,还是没学透彻,自古后宫与前朝便是密不可分的。亦或者说,生在皇家,身边必然不可能再有半分净土。
当然,除非他这帝位稳固,能够将皇权牢牢抓在自个儿手中,那才可能有几分自由可言。
“咳。”
裴世衡说完这话自个儿也惊着了,抿了抿唇角打算扯开话题。在脑中思索了片刻后,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忽然有个内侍进来了,恰巧打断了这片刻空气中的尴尬。
“陛下。”
那太监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地上伏着的人,自觉来的好像有些不合时宜。
“何事?”
裴世衡一扫方才轻松自在的状态,重新端起一副帝王做派,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凤仪殿遣人来送东西。”
凤仪殿?
这倒是稀罕事。
自从皇后伤了身子,便很少往太极殿来了。皇后虽为国母,但到底不过是个女子。一个女子自此再难生育,这是大事,也不怪皇后蔫了大半年,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这是连心也伤着了。
除了上个月往太极殿送过一回人之外,裴世衡再想不起上上次皇后派人往太极殿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叫进来吧。”
裴世衡重新在桌案前坐下,若是别人送的,譬如淑妃贵嫔一列,他大约叫人拿了东西进来便打发了。皇后总归是皇后,他总格外给几分薄面。
那太监称是,便主动去引人进了门。来的不是旁人,还是凤仪殿那位李嬷嬷。她捧着一盅白瓷汤碗,面上带笑,先是行了礼,“奴婢给陛下请安,万望陛下圣安。”
裴世衡轻轻应了声:“朕安,皇后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