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井村通往下井村的路上,有一座石桥,桥高五丈余,两边没栏板,下方是乱石。
此桥为两村人合力所建,建起来才不久。由于经费不足,栏板一事便搁置了,这一搁便是三年。三年来,很少有人在此桥上出事。
李继双是为数不多中的一个。
他的尸体是在一堆乱石中被发现的。
被发现时,他浑身散发着酒气,身上还藏有一把匕首。
有人猜测,他这是喝多了酒去宋家行凶报复,不料身子摇摇晃晃,过桥时不慎从桥上摔落下来。
害人不成反被自己所害,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在人们的一片唏嘘声中,李继双迎来了他的丧礼。丧礼很简单,为他出殡的只有宋家人。
宋若萍哭的个半死,两人虽已和离,毕竟也是伴了八年的人,两个孩子的亲爹,乍然一死,多少让人心里难以接受。
眼睛红肿了一天,晚间哄睡两个娃娃后,她来到母亲房里。母亲正与弟弟妹妹们说话,她挨在旁侧坐下。
宋修濂明日就要回学堂了,只一件事他放心不下,那便是母亲的咳疾。母亲这咳疾断断续续已有半年,若不及早医治,拖到日后怕愈发严重。
当即便说:“娘,镇上来了位新大夫,据说医术精湛,妙手回春,明日我带您过去一道看看。”
宋母一听儿子要带她去看病,立马给回绝了。家里本就一贫如洗,儿子还要读书,现下哪有闲钱给她看病。她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只要按时吃药,不过度劳累,就万事皆安。
“娘,您就跟小弟一同去吧,看病又花不了几个钱。”宋若桐在一旁规劝。
宋若萍也劝:“三妹说的是,娘您过去看一下,我们也放心,小弟读书也安心。”
可不管姐妹俩如何劝说,宋母就是不为所动。
“若母亲不去看病,这书我便不读了。”
宋修濂故意置气,好劝不行,那便歹说。
这下宋母没了动静,她一边点头应许了看病一事,一边又忍不住心想,兔崽子好的不学,不好的学的倒挺快,都知道威胁他娘了。
宋若桐将二人瞅了一眼,心中早就打了一圈转,娘以命逼弟弟读书,弟弟又以读书逼娘看病。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想了半天,哦,想起来了,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子。
翌日一早,宋修濂去村东头的邱伯家借牛车,好载母亲去镇上看病。正好邱伯今日闲着无事,便亲自驾车随他们母子二人一起去,也可借此机会看看自家儿子。
无溪镇离下井村八.九里路,驾牛车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宋修濂要先给母亲看病,母亲却要他先回学堂,牛车上有他的衣物和吃食,还是先放回学堂较为妥当。
学堂坐落于镇子口,青竹掩映,无溪河穿流而过。方圆几个村以及本镇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此学堂为镇民们合资所建,拜请本地的落第秀才沈鹤林为学生们授课解业。
沈鹤林为德清年间的秀才,后乡试中屡试屡败,四十三岁那年堪堪考中个举人,再后来无心往上考了,便在家乡当起了夫子。
沈夫子教书十余载,期间出过十七名秀才,其中两名后来中了解元,一名中了状元。
那位状元便是当朝礼部侍郎,张廷正。
门匾上“桃李书院”四个大字,便由张大人亲自所题。
宋修濂立在门下,琅琅书声悦然入耳,他抬脚进去,径直去了宿舍。
宿舍就他与邱延川二人,他正收拾着呢,邱延川从外走了进来。邱延川见到他很是欣喜:“濂子,你终于回来了!”
宋修濂应了一声,低头继续整理东西,邱延川就围在他身边一直絮叨个不停。邱父看不下去了,把他扯到一边,训斥:“臭小子,你亲爹我站你面前老半天了,你是看不着还是咋的?”
邱延川挣开父亲,笑眯眯说:“哪有啊爹?这不修濂来了我高兴嘛,我一高兴就忍不住要多说两句。对了,您老今天怎么也来了?”
“给你送些干粮和衣服,顺带看看你书读的怎么样了。”邱父如是说。
“放心放心,儿子一切都好,吃得好睡得好,读书更好。”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宋修濂。
宋修濂已将一切收拾妥当,他过来与邱延川说他母亲看病之事,言罢便带着母亲离去。
邱延川拦住他,“濂子,我与你们一道去。”
宋修濂笑了笑,婉拒道:“不用了,你好好陪你父亲,待我们看完病了再过来找你。”
“那我送送你们。”
走至书院门口时,邱延川忽然喊了一声:“秦朗。”
前面一个少年扭过头来,少年头戴方巾,面貌清秀,正是镇上新来大夫的儿子。秦朗听宋修濂说要去他家看病,莞尔一笑,道:“既是去我家看病,那便一道走吧!”
宋修濂报以一笑:“有劳了。”
秦大夫家原住上林县,因儿子读书不好,听闻无溪镇沈老夫子教书有方,便举家迁过来,好让儿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以及一个好先生。
他们搬过来不过两月有余,家离书院不远。
宋修濂他们不用半刻钟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