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钱塘县。姜家的织造店铺“淮安坊”,屹立在锦绣巷头。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内里如同一片遮云蔽日的纱云仙境,明眼人一见就知那铺子不是寻常人出入的地方。
方圆十里,谁不知道姜家主营织造生丝,也是大楚的第一皇商,每年的进项不少于数十万两,其家主姜连海更是大楚鼎鼎有名的良心商人。商道之中,以诚信为本,更重仁心待人。
前不久浙江闹瘟疫,还是姜家掌柜自掏腰包施粥赈济灾民,由此广为百姓称颂,是如同活菩萨一般的大善人。
他的夫人饶玉梅,容貌昳丽、秀外慧中。执掌中馈期间,将府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夫妇俩琴瑟甚笃,被人视作神仙眷侣。虽所出不多,可一位大公子姜城丰,一位娇千金姜云烟,俱是龙凤之姿,令旁人艳羡不已。
众人口中,姜家的掌上明珠姜云烟,二八芳龄,如花之姿,被百姓戏称“苏杭第一美人”。
此刻,美人正乔装成衣着粗布裋褐的小厮,大剌剌地晃荡在街头,和侍女翠玉排着队买果子吃,丝毫没有将街边粗野汉子不怀好意的眼神放在眼里。
她们俩乔装打扮成男子巡游街市,此举也并非头一回,只是仗着有老爷和夫人的溺爱,府里上下对她出格的言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姐,买完这个就回去吧?”翠玉在一旁悄声提醒道,“再耽搁,就要错过午膳了。”
“好翠玉,快别絮叨了。”姜云烟摇了摇侍女的手臂,“午饭也不必拘泥在家啊。难得秋高气爽,天气宜人,咱们今儿就抓紧时间好好游玩一番,等会儿再去聚宝轩吃桂花糖藕,松仁玉米羹和东坡肘子!”
说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一双剪水秋瞳睁得又圆又大,冲翠玉投去可怜巴巴的眼神。
“真不成啊小姐,老爷特地嘱咐,今日有贵客到,让我们务必准时回府。”翠玉十分不安,还是耐不住眼前小祖宗流连街头巷尾,眼睁睁就要错过午膳的时辰,只能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唯独是这贪玩贪吃贪睡的个性,着实是令人十分头疼。
“什么贵客?”姜云烟轻声叹息,低垂着头,“不能吃不能玩的,没劲透了。”话音刚落,她不耐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终于排到他们二人,翠玉赶紧付银子给卖果子的小贩,随后急匆匆地拉起姜云烟就往府里赶,生怕错过了贵客临门的时间。
姜云烟拗不过她,在后面跟着跑得气喘吁吁,只能一边极力护着怀里油纸包的果子,一边气呼呼地将脑海里的游玩计划全部作废。
眼下的淮安坊内,前来挑选丝绸的客人络绎不绝。
墙上悬挂着绚烂多彩的绫罗绸缎,层次分明,艳丽如虹。角落里堆放着各类颜色的丝线经纬,穿梭在工匠手间,便成了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当真应了白居易的那句“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
掌柜的名唤刘敞,年纪不大但满脸精明。他正细细对着账本,拨弄着算盘的盘珠,心里颇有几分得意。这个月,淮安坊的生意又是红火非常。他们店里的绫罗绸缎,论销量,论品质,论口碑,都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淮安坊能如今日这般风生水起,全仰赖东家姜连海和夫人饶玉梅多年来的苦心经营,让一间本不起眼的小作坊迅速发展壮大,才能如现今这般傲视群雄,其他家难望项背。
坊内原本的祥和安宁,却骤然被一阵急促、纷沓而至的脚步与嚷杂声打破。
领头进来的官差,着一身青黑色的官袍,头戴圆帽,腰间系着宽大的腰带,脚踩官靴。后面跟着他的属下,几十号人鱼贯而入,瞬时已将铺子团团围住。
方才还在店内挑选绸缎的客人顿觉不妙,如鸟兽般四散奔走而出。
刘敞见状,心下诧异,却也临危不惧,借机贴耳与身旁的小厮吩咐道:“速从后门去,回报给老爷。”
说完便迎上领头的官差,满脸堆笑着恭敬地作了个揖:“敢问各位官爷,有何指教?”
官差直接略过他,斜眼扫视了下淮安坊的一众人等,然后冷冷地下令:“全部,拿下!”
刘敞本镇定自若的脸,终于变了颜色。
坊内一时沸反盈天。动静之大,吸引了众多路人纷纷驻足围观。大家交头接耳,唏嘘不已。
富甲一方的杭州大户姜家,这是摊上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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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烟气鼓鼓地跟在翠玉身后,来到姜府所在的巷角。正要拐过去,那一袋油纸包好的果子却率先摔到了地上。
“等等。”姜云烟着急地一把拉住了翠玉,两人慌忙躲到了巷角后。
饶是她再迟顿,也觉察出了大事不妙。
不知哪里来的几十个衙役,竟然将姜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喧哗叫嚷,哭天抢地,沸反盈天。
姜云烟看着眼前的一幕,呆若木鸡,小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正在此时,一个领头的衙役,竟推搡着高管家到了府门口。
高管家已戴上了镣铐,跪在府前,身后衙役恶狠狠地往他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