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水满则溢,月满则缺。
这一日,姬发与众臣前往岐山行祭礼,却有侍从快马来报,说是宫中的褒姒夫人骤发心疾,十分凶险,竟有了下世光景。
姬发闻后,匆匆行完祭礼,便起驾赶回周宫。一路快马加鞭,恨不能转瞬返回宫中。
镐京 周宫
王后邑姜在褒姒宫中主持大事,她悄悄伸手拉开床榻外围着的一截帐纱,瞧着褒姒的脸色。
只见褒姒半合着眼,神情恹恹的躺在榻上,脸色呈现出病态的灰白。往日娇美的容色被病痛折磨的憔悴不已,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她手心里紧紧地攥住一截绢布,无论侍女怎么劝说也不肯放开。
诊治的医师说,这病来的凶险,无法根治,也就这一两日了。
绝世美人偏偏命薄,真是可悲可怜。
邑姜收回了复杂的目光,垂下眼,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侍从都退了下去。
“夫人身子不好,屋子里人多了反而心生烦腻,医师在外室等候,其余人等退下吧。”
“是。”
一众侍女鱼贯而出,帐外细小的话语将昏昏沉沉的褒姒唤醒,她挣扎着伸出一截皓腕,虚弱地呼唤着邑姜,眼睛发红,泪痕布满了脸颊。
“王,王后……王后……”
这轻浮虚渺的嗓音,听得人心里沉重。邑姜急忙掀开帐纱,走到榻前,伸手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我在的。你有什么话,要说?”
褒姒已经被一阵阵心痛折磨得喘不上气,她大约知道,今夜是很难挨过去的了。
想到这,不觉又垂眼簌簌地落下一串泪珠。
“王后,我,我………。”
邑姜听着,眼睛不觉红了,嗓音也有些哽咽。她一边替褒姒拭着眼泪,一边好言宽慰。
“妹妹,你快别哭了。大王富有四海,一定会为你寻来良医诊治……你会好起来的。”
“大王。”
褒姒喃喃地念叨一句,眼睛望向帐外,神思恍惚。
“我还能见大王一面么……”
褒姒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如墨的长发滑落在肩头,凄婉可怜。她低头望着手心里沾上红色的绢帕,心灰意冷。
恐怕,见不上了。
“医师医师——”
邑姜见她神色不对,急忙传唤医师。
褒姒麻木地伸出半截手腕在帐外,眼神空荡荡地望着头顶的纱帐,只剩下一份气力。
夜色无声降临,带着一身风尘,在一排火光的照明下,周天子的车驾急匆匆地驰过道路,飞快地往周宫进发。
宫中,邑姜枯坐了半夜,望着榻上昏睡过去的褒姒,眼睛发红。直到听见天子返宫的消息,她猛地走到宫门前,看到疾步赶来,还未换下衮服的姬发,蓦地松了口气。
熟悉的身形冲到榻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大王。”
褒姒恍惚地睁开眼,轻唤了一句。她望着姬发,惨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然而,过分的喜悦引起一阵剧痛又让她忍不住咬紧了银牙,冷汗淋漓。
姬发望着她瘦削虚弱的模样,心酸无比。绕是天子至尊,也是忍不住滴下眼泪。
“姒儿,姒儿……”
姬发颤抖着手,搂着褒姒的身体,哽咽难言。
“我不过离了些许时日,怎会如此……”
像是想起了什么,姬发猛地扭头望向室内的医师,怨愤地道。
“定是这些庸医不好好诊治!寡人一定要让……”
“大王,我有话要对你说。”
褒姒摇摇头,眼神望着姬发带着一丝恳求。
邑姜立刻告退,带着一众人等退下。
姬发没有再说什么,抿了抿唇,握着她冰凉的手,望着她,眼泪挂在腮帮上。
褒姒望着他,轻轻地笑了。
“妾命薄,不能与大王白头到老。”
那种久违的无力感又出现在姬发的身上。他握紧眼前人的手,却依然感觉对方的生命在慢慢地流逝。
“不会的!天下定有良医,医好你的病。”
姬发吸吸鼻子,闷闷道。
“寿数是自有定数,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
褒姒的眼睛又恢复了些许神气,她淡淡道,眼神带着眷恋与不舍。
“大王,褒姒不是此间人。”
“能够一朝得见天子面,进宫侍奉君侧,朝夕相伴,极尽宠爱,已是幸事。”
“唯一的遗憾,不过是命薄罢了。”
姬发愣愣地望着她的脸,视线慢慢模糊。他呆呆地抚摸着她布满泪痕的脸,心里泛起一阵恐惧。
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只求大王保重。”
褒姒温婉一笑,极尽妍丽。她使尽周身的力气,轻轻地靠在姬发的肩头,一如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姬发屏住了呼吸,眼泪无声地落下。渐渐地,他听到了一句轻如羽毛的诀别。
“我要走了,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