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桃原本没有名字。
青城山掌教吕素真救下她时,随手折下一枝春桃花,拈在手中。
于是她有了名字。
初桃初桃。
取自初春三月的桃花之意。
意指面若桃李、明艳动人,然过犹不及,日主天干为木,八字喜土,运势漂浮不定,福祸相依,虽旱苗逢雨,静水流深,但主、灵、后三运生两仪之数,混沌未开,进退保守,志望难达,若如黄钟,敲之即响,方可破之。
她听不懂,问吕素真可不可以讲得简单一点,吕素真想了想,重新说了一遍,她听得认真,仔细辨识着其中含义,终于听懂了。
换言之。
吕素真说她主、灵、后三运都不好,生两仪之数,志望难达,是大凶大恶之象,幸好前运旱苗逢雨,恢弘泽世,有好数相伴,可暂免短命夭折,却免不了病患遭难。
破劫之法需做黄钟,锲而不舍,光明磊落,偏偏她天性平庸,不争不抢,故破此局难如登天。
再短一点,用三个字概括,就是,
她会死。
但是初桃不想死。
她问自己非死不可吗,吕素真说除非你意识到自己是谁,她又糊涂了,再度追问,吕素真却只是摇摇头,告诉她天机不可泄露。
就这样。
初桃被吕素真牵着上了青城山。
他们穿过雾气弥散的林间,踏上云海翻滚的石阶,来到一个叫三清殿的地方。在这期间,初桃只走了三步,眨了一次眼,数百米的距离从她脚下溜走,没有留下一尾痕迹。
她眨眨眼,瞠目结舌。
随即攥紧衣摆,尽量控制住自己脸上因为过分震惊而显得滑稽异常的表情。
吕素真松开她,未置一言,只是遥遥望了一眼前方。恰逢风来,他的身形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初桃稍稍松懈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她看见了。
殿里站着个深色道袍的小少年。
他们四目相对。
小少年白净俊秀,脸上泛着暖玉一般柔软的晕红,黑眸干净得好似一汪清水,深色道袍,其上绣着八卦星宿纹,针脚细腻,绣线泛着丝丝金银华光。
初桃瘦得细骨伶仃,素布单衣,短摆空袖,在风中打着颤,小鼠一样,怯怯地看着他,狼狈不堪。
对比鲜明。
像烂石和山川,星砾和日月。他与她相对而立,平整的地面仿佛裂成两瓣,一暗一亮。
初桃收回视线。
她想逃。
但小少年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眉眼清澈。
“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对啦,你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吗?我叫赵玉真,以后就是你的师兄了。”
赵玉真。
初桃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干净温柔的小少年,心想。
原来这就是她要救的人。
02
初桃原本没有名字。
她的名字是青城山掌教吕素真赐的。
但她既非遗孤,也不是弃婴。
她更像是女娲失手溅落的泥点,带着白纸一般的记忆和残缺不全的身体,骤然乍现于天地之间。
被投生在潮湿的林间时,她近乎全盲,又冷又饿,骨头缝都在发软。
在地上喘着气躺了半天,她颤颤巍巍地伸手向四周摸索,然后在触及到一角携着林间露气的衣袍时愣住。
她一怔。
随即猛然意识到对方或许很早就候在这里了。
她不知道对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袖手旁观的,但她不能等,再等下去她就要死了。
“求您救救我。”她于是紧紧地攥住那角衣袍,气若游丝地央求。
那人没有回应她的请求,也没有抽出那角被她脏兮兮的手攥着的衣袍。
他只问她。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什么……?
她该知道什么吗?
——可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愣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对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救她,巨大的绝望笼罩下来,将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她不愿意放弃唯一的获救机会。
她阿了阿嘴。
寒气顺着喉咙灌进食道,冰得呛人。
有零碎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现。
“……赵玉真,出生时霞光万丈,眉间隐现虹光,道骨仙缘,天纵之子,青城山苦等百年的完玉,若不下山,便可保青城山百年兴旺,若下山,则战死荒滩,血流成河,其师吕素真,为改其命格,遭天罚,于六十四岁仙逝……同年,二十二岁的赵玉真任青城山掌教,成为青城山开山立派以来最年轻的掌教。”
“…”
“……”
她讲得很慢,也很生硬,棒读台词般呆滞、磕磕绊绊,偶尔还会停顿很久。赵玉真的过去和未来像未完残局般被她一点点补全,半个时辰后,她停下来,轻轻发着抖。
风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人问他,
“还有吗。”
她搜刮着空空如也的记忆,想了想,突然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