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20日,夏天快要走到尽头,暑假快要结束,老宅终于轮到搬迁。连着一个多月睡到中午的我被迫早起,在一阵乒乒乓乓的搬东西声音中睡眼朦胧地走到房门口,没一会儿就被我们家隔壁的大妈一嗓子吼醒:“慢点慢点,那个箱子里我还有东西没放好!”
我踢踢踏踏地走到卫生间洗漱,慢条斯理地挤牙膏挤到一半,我妈已经来了,把门拍的砰砰响,喊我快点。老宅是爷爷奶奶住的,我一到假期就被流放在这里,好几个夏冬,眼瞅着窗外的香樟树由二楼窗台高长到三楼王大妈的窗台高,然后被一刀砍了。
我把我没写多少的暑假作业和带过来的衣服一股脑儿塞进箱子里,把早上奶奶蒸的肉包踹兜里,跟着我妈上了车。爷爷奶奶已经先带着一部分家具过去了,他们坐车晕车,还是我爷爷蹬着老式三轮车一路蹬过去的。
老宅东西不是很多,我妈一脚油门开走了,我手里的包子没拿稳差点掉出来。
烟宜镇是典型的南方小镇,老宅附近的建筑还保留着二三十年前浓的可以从历史浸出来的味道,青石巷一路石子磕磕碰碰,破碎的瓦堆砌在屋檐上,活了十几年的老猫摊着肚皮眯着眼睛在阳光下晒太阳,黑黄交错的条纹因为上了年纪逐渐失去了光泽。烟宜镇流动人口很多,许多外省人跋涉山水来这里打工,居住在老宅那一条街上。
我妈开着车兜圈子,小心翼翼避开人流花了不少功夫才开出去。老宅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这一天搬迁,有一半左右还是留在那里,等着下一批一起搬迁。
新居没开多久就到了,东巷街那一带的居民楼建好了有两年了,当初挑搬迁地的时候我妈看重了这一块的地带,出门就是公交站台,还是选在二楼,这个角度阳光照进来刚刚好。
我把东西搬到二楼家门口,才刚搬来里面乱糟糟的,爷爷奶奶在忙着收拾家具,我妈去停车了,我掏出早上没有吃完的包子,继续啃。新的居民楼楼道很宽敞,一层楼还是和以前的模式一样住了两户人家,两户门对着门,但是距离比先前远多了。我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对门,对门应该是住了有一些时候了,门口贴着一个似乎是居民楼小区统一批发的倒着的“福”字,木制门外面围了一圈有点生锈的铁门,和很多户家门相似。
先前楼上的王大妈搬去三楼了,她风风火火地扛着箱子上楼,又是一连串磕磕碰碰。我低头啃完了最后一口包子,把塑料袋扔进了楼道的垃圾桶,随后进屋了。
晚上爷爷奶奶做了一顿算是丰盛的晚饭,当是搬迁后的第一顿暖房,把三楼的王大妈也请来了,王大妈是独居,六十多了特别能聊天,吃饭没多久就聊到了隔壁镇上某家银行行长的儿子,三十多了,说着把眼睛朝我妈一瞟。
我妈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她只是埋头很快地往嘴里扒饭,王大妈就继续叨叨:“小松啊,你一个人带着清漪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
我妈把最后一点饭扒进嘴里,用筷子把剔下的骨头扫进碗里,起身向厨房走去。大家顿时都噤了声,看着我妈把碗洗了之后走出来,拿着她的包:“我先回去了,还有工作要忙,清漪你好好学习,快开学了收收心。”
我点点头。
烟宜镇是一个很小的镇,镇上的人都知道,老余家的女儿没有结过婚,却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老余是我爷爷,我记事起他们母女之间就没少吵架,我妈在老宅是待不到两天的,老余发起火来说话也很狠:“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不把你生出来!”
王大妈吃完饭抹抹嘴,砸吧几下就走了。
我想吃冰淇淋,就下楼去楼下的便利店买。夏日傍晚细碎的晚霞映染了半边天空,老旧的电线杆上停着的几只麻雀的灰黑色羽毛都似乎被暖色的晚霞漂染过。几个只有半个我高的小孩手里拿着棒棒糖在一楼的滑滑梯上刺溜来刺溜去。
有很多人在文章里写道很向往小镇生活,平平淡淡民风淳朴,没有繁华都市的快节奏和过分现代化。然而越是小的小镇,受到外界的消息闭塞就越久,很多时候,民风不一定“淳朴”,节奏不一定“平淡”。
烟宜镇是流动人口集居的小镇,也是年年困住我们的枷锁,我们很多人在小镇长大,成家,出生到死亡都没有走出过这里。
这里也是南方一座经济发达的省市角落里一座还没有被过分现代化浸染的民间小镇。
这一年夏天在这座小镇上,我认识了宋昱知,此后年年岁岁我都希望见到他。我把这一行字写在日记本里,藏在我书桌抽屉的最深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