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响亮的“啪”的一声,听着像是文书被摔在桌上的声音。
薛仁恩定在门外,心中所想,是的确尊使如池谓所说,心气不顺。
也难怪池谓那小子会特意差人来寻,生怕被尊使的火气牵连。
他叩门两声后,推门而入,虽低着头却明显能感觉到犀利的视线射向自己。
“什么事。”耳边是厉声的质询。
薛仁恩也不是一次两次给池谓当挡箭牌了,回话的声音泰然自若。
“禀尊使,太子殿下派人来问‘刺客’是否招供了。”
室内陷入一阵落针可闻的静默之中,骆禅檀只觉得额上的青筋不安分地弹动着,令人更加心烦。
“差人去将画押的口供呈上去,告诉太子,人受不住刑已经没了。”
“是。”
虽有口供,但死无对证,口供自然显得单薄无力。
况且胤国公如今哪怕势力不如鼎盛之期,但树大根深,总还是有不浅的影响。要想用区区一张口供就扳倒胤国公,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此事可要知会国公府。”
先前只答应胤国公帮他将人暗中处理掉,却没说还有一份口供。
“不必。”听语气,骆禅檀显然不想继续再谈下去。
他没将人连同口供一同交给太子已然是留情,若是连这样的场面都应付不来,那胤国公这国公的称号也留不到今日。
聪明人之间,有些话自不必讲得太过明白。
池谓托付的事情已经办妥,回复太子殿下的事更是轻慢不得。
薛仁恩正欲退出房去,忽然间,骆禅檀又叫住了他。
“尊使还有什么吩咐。”
前头骆禅檀在宫中瞧见了进贡入京的月光石,那月光石晶莹剔透,不似红珊瑚显眼,却很是灵气漂亮。
月光石是天竺进贡的宝物,进献之物骆禅檀不会肖想,便让人去寻西市里可有胡商可有月光石,或是可否代为购买。
“先前让你去打听西市可有贩卖月光石的事,可有下落了。”
薛仁恩微微一愣,不想骆禅檀问的竟是这档子事。
“回尊使,属下已派人去寻,只是月光石难找,暂时还没有下落。”
这回答也在骆禅檀的意料之中,毕竟是天竺进贡到宫中的宝物,也不是寻常之物,难寻也正常。
“无事了,你且先退下吧。”
按照平常,薛仁恩也不会多言,应一声是也就退下了。
可不知是否是因为来前母亲说的那些话,又心知骆禅檀现在表面看着比从前更风光,神暗司大权在握,但实际境地亦比陛下尚清醒时更加凶险。
“尊使,下属有一冒昧之词想说。”薛仁恩终究是开了口。
夜色烛光下,骆禅檀的神情显得有些幽深难测,他的目光直直盯着面前跟了他十多年的薛仁恩。
眼前之人最是稳重,寡言少情,从不会多嘴。
今日却格外反常。
恍若是竹林深处潜伏许久的蛇的眼睛,盯得人身上发慌发凉。
“说。”
他倒有些好奇,能从薛仁恩口中听到多“以下犯上”的冒昧之词。
“尊使可是喜欢陶姑娘。”
薛仁恩向来一语中的,说话鲜少拐弯抹角。
他说的并不是什么埋怨话语,可偏偏问得骆禅檀微微一愣,眼中的打量霎时都变成怔然。
“你说什么。”骆禅檀险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薛仁恩却说:“尊使总是寻这些宝物给陶姑娘,却不能让陶姑娘欢喜。”
“尊使可是真的喜欢陶姑娘,才一次次地将陶姑娘寻回。”
这些话他本不该说的,大抵真是受了母亲的影响。
在他看来,尊使或许的确对陶姑娘不同,但那或许不是喜欢,只是想留陶姑娘在身边。
或许是因为陶姑娘长得太像清乐公主,也或是因为尊使身边从未有过像陶姑娘这样的女子,才引得他的注意。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薛仁恩身为旁观者,兴许不懂尊使对陶姑娘的感情到底算不算得上喜欢,可却能看出陶姑娘并不欢喜,她对尊使无意。
薛仁恩一贯是面冷心热之人,否则不会次次都替池谓抵挡尊使的怒火,也不会当初在宫城内装作没瞧见放走陶昭南。
“喜欢……”
薛仁恩自认说了大逆不道之言,垂着头没敢直视案桌前的骆禅檀。
而骆禅檀却是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陷入思索时,眼中流露出迷茫。
除了骆清乐待他好,他似乎从来也不被旁人所喜。
既没有被喜欢过,又如何知道什么是喜欢。
想将好的东西都给她,想把人留在自己身边,这就是喜欢吗。
骆禅檀不知道。
“什么是喜欢。”
骆禅檀的反应出乎薛仁恩的预料,他意外抬起头,面前骆禅檀脸上的困惑竟有种孩童的无知稚气,全没有神暗司凶神恶煞的煞气。
他没有责问,更没有动怒,这样的反应反倒让薛仁恩心头一震。
尊使竟是真对陶姑娘有意,只是自己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