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今日一别,当不会再有机会相见。
手帕乃是贴身之物,不还也不合适,陶昭南一时后悔刚刚没多想就接过了帕子。
她捏着帕子,眉头不展。
非礼勿视,明济舟没有一直盯着她看,余光扫见她的纠结神色,心中却有些想笑。
先前姑母一封家书寄回家中,信中有几句笔墨提及这位陶姑娘,说她心思聪慧,胸中当有城府。若往后有所交集,需保持距离,不宜与其太过亲近,推心置腹。
然而如今一见,明济舟却觉得她本人并不和姑母信中所写的一般。
他是大鸿胪丞,常年与外族唇枪舌剑,据理力争,自是能看得出一人本性好坏,是否有所隐瞒遮掩。
方才,他自然也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迫求意味。
到底是请求,没有威胁之意。
看得出,陶昭南不是心机深沉之人,虽有些小聪明,性情却不坏。
于是,明济舟主动开口道。
“陶姑娘可有明确的去处,姑娘一人跋山涉水不便,在下可送姑娘一程。”
“若陶姑娘无处可去,也可同在下一同回扬州。”
“只是,回扬州之前,在下还得先前往漓州一趟。”
广阳侯攻破岑周,与岑周当还有些事未完全谈妥,明济舟该是去谈判的。
陶昭南没有立即答应,但她也知道,靠着自己徒步走到广阳,一路上还不知是否有被骆禅檀追上的风险和其他危险。
若能与明济舟同行,安全自不必说。她只需装成明济舟的侍女或随从,便可隐秘踪迹。
她悄悄抬眼看向明济舟,试探他到底是出自真心,还只是客套。
这一眼正好被明济舟捕捉到,他朝她回以一个微笑,诚挚不似虚情假意。
明济舟最后是要回扬州的,而她也要去往吴县。
扬州与吴县邻近,和他并行,是最便捷的法子。
只是,她向来不喜给旁人添麻烦,何况她与明济舟本身并无交情。
明济舟又说:“舍妹年节时归家还曾念叨姑娘,若姑娘能去探望她一眼,想来她也会十分开心。”
权衡之下,陶昭南轻轻点了点头。
这次与岑周谈和,诸项约定已经定下,只要前去走个过场即可。
所以,京中没有让已经上了年纪的大鸿胪一同前往漓州,而是只派了明济舟和另几个属官。
明济舟身边的都是他的亲信,陶昭南同他上了马车,二人之间隔着可再坐一人的距离。
陶昭南不善与生人交往,坐上马车后就一言不发。
明济舟瞄了她一眼,陶昭南浑身跟长了刺的刺猬似的,拘谨局促。
他从茶壶中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姑娘,饮杯茶吧。”
陶昭南回头去看他,缓慢伸手接过杯子,依旧是谨慎地避开了他握着杯子的手。
“谢谢明大人。”
“姑娘还是不要唤在下明大人了。”
在朝中,常有人称他明大人。
但陶昭南并非他的同僚下属,这样唤他,显得有些奇怪。
陶昭南双手捧着杯子,静默不答。
不叫明大人,以她的身份,又该唤他什么呢。
总不该直接喊他名字吧。
“姑娘是露盈之友,不如同露盈一般唤我一声大哥。”
“那我唤您一声明公子吧。”
那声大哥,陶昭南实在是喊不出来。
明济舟见她为难,也不强求,愣了一瞬便说:“如此也好。”
马车内又归于寂静。
陶昭南将杯中茶水饮尽,一直握在手中。明济舟见了,正想开口问她是否要再添些茶水时,陶昭南忽然出声。
“明公子,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帮我呢。”
人与人之间,总是有所求。
骆禅檀利用她对付骆安城,骆安城也反过来利用她报复骆禅檀。就连骆帝,也是为了牵制骆禅檀,才将她留在宫中。
明济舟纵然心善,也可施舍些银钱或是分辆马匹与她。
实在是没有必要带上她这个累赘,还是个随时都可能招来灾祸的火药。
“陶姑娘常这样直白问人目的么。”明济舟脸上没有被冒犯的不悦,轻声反问。
她抿了抿唇,反应已经给了明济舟答案。
“姑娘若是疑心,任何时候都可离开。”
明济舟猜,她是担心自己给京中通风报信。
陶昭南摇头:“我没有疑心公子,无论我是否与公子同行,只要公子将见到我的消息传回京中,神暗司自有法子找到我。”
这话让明济舟深思,思索出她是假死出逃,明济舟更意外了。
“我只是在想,公子这般好心,难道不怕我别有居心吗。”
明济舟失笑,拿手遮住了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抱歉地说:“失礼了。”
他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浅笑看向陶昭南。
“别有居心之人可不会将自己的目的宣之于口。”
“姑娘真是有趣。”
陶昭南觉得出乎意料的是,明济舟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像是明露盈口中的刻板严肃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