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毕,钟选因被叫进勤政殿说话。
皇帝低着头批着奏折,同他闲聊,“五日婚假,歇好了吧。”
“五日如何歇得好,五十日还不错。”钟选因也不喝茶,就坐在椅子里,目光穿过窗棂,不知散到何处。
承谷容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只当他在放屁。“既然歇好了,就起来干活吧,抓紧去趟歆州。前年初夏歆州少雨干旱,虽不严重,仍是引发了不小灾荒。”
“此事已经处置,现下有什么问题?”
“当时歆州乡里间社仓普及不足,赈灾远比城镇艰难。朕便下旨在人数超五百的村点设立社仓,前两年先以官仓制度管理,由国库出资购粮,待之后百姓恢复生息再撤收。可两日前朕收到密报,社仓中囤积的大量谷粮,竟出现在全州境内。”
钟选因沉色道:“有人偷卖赈灾粮?”
承谷容命童昇将折子递与钟选因,“去查一查吧,务必拿到实证。别惊动其他人。”
钟选因领了口谕,回到家中收拾行囊,却不见袁姮踪影。
“郡主出门了?”
几个侍女摇摇头,回道:“郡主说近来不喜欢人多,早起便和悠悠姑娘把衣裳首饰都搬到偏院去了。”
钟选因心里顿生茫然,过后便是酸涩。
方才之前,他以为两个人已经是很亲昵的关系。她不介意牵手、拥抱、共寝,又会因为他的病痛而焦心,却还是被他难以控制的情动吓到,甚至生出被欺骗的气愤,现在连同住一屋也不肯了。
他们之间有误解,可这误解,却不知该从何解起。
钟选因本想先忙正事,待从歆州回来再好好解释,可只是自己收拾了几件随身行装,便感觉到无尽孤独在房中蔓延,好像若是真拖到那时,袁姮便再也不会信他。
如此轻易便患得患失,尽是老房子着火的热烈温度。
于是钟选因将东西随手扔下,换掉朝服,向偏院匆匆而去。
袁姮正同悠悠玩九连环,听见外头郑重的敲门声,心中长叹一口气,将玩具都收归进盒中,才起身开了门。
门打开,两人一内一外,相顾无言。仔细瞧袁姮的神情一阵,钟选因才道:“我明早出发去忻州,可能两月后才能回来。”
此话一出,袁姮原本想好的拒客说辞便很难出口,她最后还是将钟选因迎进屋中坐下。侍女门识眼色立时退了个干净。
只剩下两个人。
“这里……一直空置的。”
袁姮点点头,环顾一圈,笑着回应他:“下午打扫时的确废了番功夫,不过好在家具齐全,清理一下便能住进来了。”
钟选因苦笑:“若是决定好住在这里,就告诉钟秦要什么东西。他都会安排好。”
“不缺的。这里院落宽敞,我更喜欢。”
“……好。”
“怎么忽然要去歆州,有紧急公务?那可需备些路上吃用的东西?”袁姮倒出一杯清茶,轻轻搁在钟选因面前,“茶还是温热的。对了,我今天去见了方太医。”
钟选因紧紧盯着袁姮的眼睛,仔细探究,没看到生气的神色,心中忽然又有了些喜悦。
袁姮讲今日见闻:“其实一开始是有些生气和怀疑的,后来还是信你,就去了方老府上,问到许多事。回来便想着,还是分住好些,你能舒服自在许多,我也逍遥。”
“小晖。”
“诶?突然这样叫我……”袁姮忽被人叫出乳名,感觉十分奇异,明明这还是自己告诉他的。“我才知道你每天待在我身边都要忍受痛苦,之前夜里,竟以为是胃疼,还说手心温热些能缓解,现在想想真是……越帮越忙。”
“是我没有说清楚情况,吓到你了。”
“有什么吓不吓的?”袁姮浑不在意,“人之常情,我才不会被这种事情唬住。”
钟选因听罢未答话,站起身,解下外袍,又扯开里衣,直到最后赤身立在桌前。那被种种伤疤、畸形、拉扯的皮肤包裹着的躯体没有一丝遮挡,所有痛苦和屈辱留下的痕迹像一本写满字的书,一打开,饱含故事的文字便扑向人,在人心底的柔软秘境中,施下密密麻麻的针。
袁姮不是第一次见他的身体,但的确是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的感知。只是看过几眼,袁姮便微微别开目光,起身将外袍穿回钟选因身上,交叠前襟努力裹紧,然后顺着衣襟系带,将手臂穿过他腰间,缓缓搂住。
钟选因一怔,也抬起手臂,将袁姮的脑袋按向自己胸膛,把整个人拥进怀中,说话声音低沉亲近:“我的确无生育能力,旧伤牵扯到根本,此生都不会让你怀上孩子的,如果不放心,请方老开一剂猛药给我灌下去,解你后顾之忧。”
袁姮夺眶而出的眼泪倒了回去,哭笑不得。“你不怕疼吗?”
“自然怕。可就算你搬去滇缅深山里,我只要会思会想,就逃不开。那还是近一点的好,至少心是满足的。”
钟选因能感觉到她脖领传来的温度和手感,感觉到她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曲线,感觉到她口鼻处呼出的热气,在自己衣襟处洇开,感觉到她沿着自己脊骨试图帮忙缓解肌肉紧张和痛苦的手势。疼痛感再次袭来,屡试不爽,不仅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