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关了。
窗帘阻隔了外面的所有光线,卧室黑暗下来,仅剩机顶盒还在闪着微光。
程云沉沉睡去。
小萝莉则在黑暗中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扫视,不多时,它从自己的小公主床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的跑到了程云床上。
……
程云又梦见了长曜道人。
自老道人死后,长曜道人便独自云游天下。
没有目的地,也不管方向,想走便走想停就停,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歇下。
遇上城池便畅快买酒,见到村屋就上前讨水,古榕树下躲雨,高山崖洞避风,在黄昏来临时休息,在日出东方时启程。有时遇见风景绝佳或居民朴实的地方,他也停下来休息两天或小住些时日,这便是他云游天下运气很好的时候了。有时遇见邪人妖魔作乱,他也不介意召剑杀之,为天下除害。
有时他走入山妖群宴,只为蹭顿酒喝,有时他与小儿嬉闹,也只是想这样做。
拜访名山圣地,与修行一途的佼佼者切磋论道,寻找妖魔居所,被大妖赶得灰溜溜的逃窜。
有时候他也会与人结识,无论书生还是农夫,无论老叟还是小儿,甚至无论人还是妖,他只在意缘分。但他绝不肯留下什么爱恨情缠,聚时淡然,散时洒脱,离开时绝不多留恋,最多挥一挥衣袖,一边喝酒一边行走的背影便在土路上渐行渐远,踏着晨雾与水露,隐没在转弯处。
仿佛这才是缘分该有的样子。
他是自以为潇洒的。
亦是不敢结缘。
但有时候命运是难以阻挡的。
……
他曾遇见过两个让他想将之收为徒弟的人,他想过如他师父那般留下传承,也在云游的路上找个伴。
一个书生,家道中落,在城外的小破屋自耕自食,读书为考功名。
一个农夫之子,心地善良,勤奋老实,与几只妖结过善缘。
于是长曜道人与他们缔结了五年之约,说五年之后云游回来,若他们还有寻仙问道的念头,且保持着这颗赤子之心,就收他们为徒。
五年后回来。
书生死了,痨病。凡人基本无药可医,更何况一个买不起药的书生。
农夫之子已经娶妻了,娶的是隔壁村的一户女子,不知他心底是否还存有修仙的念头,但他现在正在为一家人的生计发愁。
长曜道人便离开了。
五年!
于他来说,走了几个地方,见了几处风景,很短的一段时间。
但于凡人来说,五年已足够完全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了,足够一个人由生到死。
这是命。
凡人无法逃脱,他也无法抗拒。
……
长曜道人心中记得两个女子。
一个凡间女子。
那时天下已经乱象横生,有妖魔四处作乱、迷惑君王,也有心术不正的修行者为博利益搅得一方土地鸡犬不宁。被正道人族挤压多年的邪魔妖道再起烽烟,与人族的名山大派、仙域圣地争夺主权。一时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冒了出来,像是冥冥中一个掌控规则的存在睡着了,于是原本遵循规则的人啊妖啊全都乱了。
长曜道人初到许州城,小路两旁满是白骨,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响。
野狗啃食人尸,路人抓到青蛙蝗虫就往嘴里塞,小孩子与女人不敢出门,怕被饿急了眼的饥民打死拖走当肉粮。城市里行人稀疏,多是年轻人,没有老人,偶尔有人被风一吹倒在街上,马上像是散了一地金子似的引来一大群面黄肌瘦、眼冒绿光的人。
城市里弥漫着浓郁的臭味,有粪便,有腐臭也有妖气。
当时知府正被难民围攻,在难民中还夹杂着昔日的兵甲、衙役,不乏知府熟悉的面孔。没有饭吃,每个人都变成了野兽。
长曜道人喝退这些人,铲除制造乱世的妖怪,倒不一定救了这满城生民,却至少救了知府一家。
知府的女儿长得年轻貌美,自幼读书,性子刚烈,本已做好引火自焚的准备,却被云游的长曜道人所救下,心里十分感激。
那时的长曜道人还不是这个邋遢的中年人模样,他虽不修边幅,但也生得英俊,且面容年轻,生性潇洒,自信又正直。
半月后,长曜道人离开许州城。
知府之女央求与他同行,被拒绝后便一直跟在他身后。出城、翻山,走过野狗环伺的林子、尸骨遍地的小路,她不肯回去。
长曜道人无奈,化作剑光冲天而去。
他以为这样能甩掉那女子。
可那女子依然四方打听着他的踪迹,跨山越河,走错了很多路,也很多次与他擦肩而过,很多次差点追上他。
长曜道人再见到她时,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原本白嫩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浑然不复昔日美貌。她心中一直惦记着他。
长曜道人不在意她变得如何。
但他是修行之人,云游天下,怎么能带上一个凡俗女子呢?
他活了几百年时间,一些情感早就退化了,没退化的他也刻意压制着,以免再造心结,又怎会接受一个凡俗女子的情感呢?
他再次拒绝女子,并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