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他觉得我等不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了,我无从辩驳,我是确定不会出去了,要我们在一起只能他来我的城市了,他不愿意,功成名就又能怎么样呢?”
“后来各种机缘巧合下我渐渐地了解了一些我们分别后他的处境。”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在像乞丐一样生活,饭都吃不上,工作也找不到,租住在破烂的旅馆里还经常求老板宽限他已经很便宜了的床位费。”
“我不在他身边,他的不堪便没有了下限。”
“那段时期的就业环境很差,很多公司纷纷倒闭裁员,他这样刚毕业毫无工作经验的人自然没有任何竞争力可言。”
“他和我说分手的那段时间,是他最低谷的时期,也难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自己失望,对未来绝望,他也觉得自己的成功遥遥无期了,不应该让我等,我大好的青春,没必要挂在他身上风干着。”
“我的存在曾是他无数个失眠夜晚的精神支柱,他看着我的照片,看着我们往来的信息,在爱情这块已经贫瘠了的土地上艰难地汲取着养分。”
“终于,仅有的这世外桃源也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那段时间,他与这个世界脱离开了,原本已经很痛苦的过程迎来了更加痛苦的结果,从那以后,他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而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到我们永远地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我们之间都不曾有过肌肤之亲,即便是后来我反对的情绪没有那么强烈,可他依然听得出我语气里面的恐惧和对未来不确定的担忧。”
“他毫无保留地爱过我,他很伟大,很了不起,很可惜。”
“而我,放弃得很随意。”
“分手后他和我说:‘如果在送我回家的那天,在出站之前,我回过头去看他一眼,就一眼,他就会飞快地奔向我,就留在我从小生活的城市里,和我在一起……’”
“他当时很想抛弃那趟列车和列车上的行李。”
“他对我最后为什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有一种近乎极端的偏执,似乎如果我回了头,我们的爱情就会开花结果,一切都会不一样。他问了我好多遍为什么,我都没有明确地回答过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现在知道了——不够爱,我逃了,我只看前面的路了,忽略了身后的一切。”
她摆弄着桌面上空空的杯子,眼睛空洞地看着里面的虚无,淡淡地说:“如果可以重来,我会把所有遗憾填补得很好,我不求有好的结果,只要能把对等的爱补齐了给他,我所回忆的大部分都有我对他的亏欠,他什么也不要我的,唯独需要的那点爱,我给得吝啬了。因为对我的考虑没少让他受苦,吞了不知道多少我知道的不知道的难以忍受的所有,他在二十岁的时候给了我三十岁才能感受到的无比珍贵的东西,可惜……”
安静了好一会儿,她从无限的回忆中脱离出来明朗起来,“喝了你几杯酒啦?”
“我忘了。”孟宇星回答。
“你这买卖做得怎么这么不认真呢!那你怎么收钱?”
看孟宇星没说话,她接着又说:“不管你喜不喜欢我的故事,我都讲完了,我就给你一百块吧!给多了我心疼,权当交个朋友,如果以后我发达了,再给你补上!”
孟宇星说:“不用了,一百块足够了。”
她欠起身想要离开,转过身的时候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系在脖子上的丝巾摘了下来,放在吧台上,对孟宇星说:“差点忘了,这也是小北送给我的,是我拥有的最后一件与他有关的东西,我就留在这了,你是当作垃圾丢掉还是怎么样随你开心,谢谢!”
孟宇星没有说话,心里在合计这东西放这儿合适不合适,一晃神的功夫她便走到了门口。
开门前,她说:“小北一米八五的个子,粗粗的眉毛,单眼皮,鼻子蛮厚实,和你好像。一年零七个月前的一天,小北就在这个城市里,在这条街的尽头,被一辆发疯了的汽车永远带走了,脖子上戴着我寄回给他的项链。”她的声音很平静,像钟表秒针的嘀嗒声。
随着摇铃的一声脆响,她走进外面灰蒙蒙的霓虹里,从一个轮廓,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点,成了灰白色的一部分。
孟宇星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丝巾,又看到旁边放着的齐整整丝毫折痕都没有的一百块钱,猛地想起了什么,难得的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那一晚,孟宇星坐在映照着霓虹的玻璃窗前,盯着窗外看了好久。
第二天,他将那块方巾用同样大小的相框装裱了起来,粘了一小块便利贴,写了四个字——“纪念小北。”然后挂在了店里的墙面上。
而那一百块,就平整地放在方巾背面,隐约地透着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