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健彰既想报仇更想在朝廷平乱大军赶到前做点事将功赎罪,把家小送到宝顺洋行安顿下来之后,便陪着韩秀峰去见美、英、法三国领事,结果他进去了韩秀峰却被拒之门外。
传话的通译退还名帖时说,按例领事官、署领事官与大清朝的道台同品;副领事官、署副领事官及通译官与知府同品,公务应需,衙署相见,会晤文移,均用平礼。换言之,你一个从五品的署理江海关监督不但品级不够而且连衙门都没有,别说见领事,连见通译官的资格都没有!
韩秀峰一连吃了三碗闭门羹,只能打道回府。
吴健彰跟三国领事交涉完回到旗昌洋行后面的公馆已是半夜,见书房的灯还亮着,急忙请守在书房外的张光生通报。
“韩老弟,我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不近人情,这不关我的事,我真没想过要挟洋自重……”吴健彰一进门就急切地辩解。
韩秀峰不快归不快,但从未想过要迁怒于吴健彰,若无其事地笑道:“吴兄多虑了,秀峰岂能不晓得跟洋人的交道不好打,他们要是通情达理就不是洋人了。”
“韩老弟,您通情达理,知道洋人的交道不好打,别人不知道!”
“吴兄大可放心,许大人和吉尔杭阿大人那边我会帮着解释,有我在,他们不会误会您的。当务之急是关务,是税款!”
“我知道,我明白,可这事真棘手,真不大好办。”吴健彰无奈地坐了下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美、英、法三国领事咋说?”韩秀峰坐下问。
“花旗领事倒是给了我几分薄面,答应让花旗商人按旧例结关,之前所欠的一万余两税款这几日也会缴齐。英、法两国领事不太好说话,他们说要严守中立,说要是按旧例让两国商人给我们缴税,那就成出尔反尔,就不是中立了。”
“他们代征,但税款不交给我们?”
“也没说不给我们,只是说先代征,先存在他们那儿。”
“朝廷正指着税款充饷呢,洋人可以拖,我们等不起。”韩秀峰提醒道。
吴健彰岂能不知道朝廷正等米下锅,苦着脸道:“韩老弟,英法领事不松口我也没办法,怎么说也说不通,他们就死咬着要中立。”
“那咋办?”韩秀峰紧盯着他问,就差在脸上写着这差事要是办不好,朝廷的那一关你不好过。
韩秀峰急,吴健彰更急,想了想咬牙切齿地说:“英法商人不给我们缴税,那我们就去他们的船上收!”
“咋收?“
“韩老弟,我不光跟他们交涉税款怎么收,也跟他们交涉过恢复监督署的事。监督署现在住了几十个英国兵,说是防止乱党再去砸抢,其实是不想交还给我们。一时半会儿要是要不回来,好在我们一样有洋船。明天一早我再去交涉,他们要是还不把监督署交还给我们,我们就去船上办理关务,去江上按旧例收税!”
“我们有洋船?”韩秀峰有些意外。
“老弟有所不知,为查缉走私,监督署前年斥资购置了两艘洋船,一艘叫‘羚羊’号,一艘叫‘羊神’号。”吴健彰从张光生手中接过茶,接着道:“道光二十九年,为攻剿江匪海盗和打捞救难,商船会馆联合山东、宁波等商船同业会禀请设立了船捐捕盗局,筹银购置了‘太平’、‘铁波’两艘火轮。这四艘洋船还在,并没有被乱党抢走。”
韩秀峰没想到朝廷这边还有四艘洋船,下意识问:“船工水手呢,船工水手在不在?”
“全在,不但有船工有水手,也有会操炮会放枪的船勇。”提到剩下的这点家底,吴健彰又激动地说:“刘丽川那帮杀千刀的犯上作乱时,‘羚羊’号正好停泊在县城城北的河边。船上不但有炮和火药,还有一批为编练乡勇跟花旗洋行购置的洋枪。乱党开始不知道,等他们知道了想去抢时,花旗副领事金能亨已命海军陆战队将船拖租界来了。金能亨晚上说了,明天一早就将‘羚羊号’和‘羚羊’号上的枪炮火药原封不动交还给我,有船、有枪、有炮,看我们怎么收拾那帮杀千刀的!”
韩秀峰暗想打仗是会死人的,能不打就不打。何况我是来署理江海关监督的,不是来署理苏松太兵备道,征收关税为大军筹饷是份内事,平乱则是另一码事,权衡了一番,不动声色说:“吴兄,你我的当务之急是课征关税,是为朝廷筹饷,我们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关税收齐吧。”
“韩老弟,我明天一早就差人把四艘船上的船工水手和船勇喊回来,等人齐了我就率人去江上收税!”
“要是英吉利和法兰西的商人不交呢?”
“不交税就不让他们靠岸,就不让他们卸货!”
“拦得住吗?”
“拦不住也要拦!”看着韩秀峰若有所思的样子,吴健彰解释道:“老弟大可放心,那些洋商我不但认得,多多少少还有点交情,那些兵船上的船长军官也一样,他们就算不打算交税也不会太过为难我。”
“吴兄果然是通夷之才,秀峰佩服!”韩秀峰放下茶杯,拱手道:“既然吴兄成竹在胸,那一切就仰仗吴兄了。”
“谈不上仰仗,我这也是将功赎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