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上方的太阳高悬,金光缕缕,而下方的白雾围绕在她们周围,打不散,吹不开。
“没人在乎过少爷有没有做过坏事,他们个个都巴不得少爷死!”
前方稍显尖锐的怒喝声,径直灌入京照夜的耳中,冷意刺骨。
她惊的猛然抬头,听他的话里皆是恨意昭昭,脖颈上一道血痕隐隐作现。
“人性贪婪又自私,只为满足自己的一腔私欲就能把人活活的置于死地,血脉相连的亲人互相算计的比比皆是,他们又怎会在乎?!”
长居扶摇门,又有师尊的保护和师祖的爱护,京照夜见过的惨事着实不多,一时都被他话里藏不住的刻骨恨意吓到了。
她跟在他的身后,目光瞅着他脖颈里快要滴血的红痕,翼翼小心的问:“那想害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她豪爽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脸义正言辞。
“我师尊可是扶摇们的大长老花百岁,在她的鞭子下,就算有再多再厉害的坏人也不怕。”
语落,灰衣奴仆的脚步顿时停住,转过身,冷冷幽幽的望着她,苍白的脸没有变化。
宅子里常年弥漫不散的白雾似乎更浓了。
夏日的阳光射过重重白雾,纷纷落在她的身上,竟带不来丝毫的暖意。
这炎炎夏日的节气,身边的雾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冷,冻得京照夜猛打了个哆嗦。
刚过一盏茶,树枝间安安静静站着的乌鸦们忽然振翅飞去了东边。
灰衣家仆直直盯着那些飞走的乌鸦,直立的站在她对面,脸庞苍白,神色平静,感知不到冷,也感知不到热。
眼见他脖颈上的红色血痕变得更深,眼中都全是压抑的痛苦与哀怨,想来死的时候也是受尽了苦,才会让他在这座大宅的迷雾里迷失本心。
京照夜有些于心不忍,上前一步,温声说道:“我知道,你和你家少爷肯定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是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了。”
为防他不信,她扬起纤细的手臂,激昂万千的向他保证。
“你放心,以后再有坏东西欺负你家少爷,我就叫来师尊,把他们全打得屁滚尿流,离得远远的!“
听完,灰衣奴仆终是收回视线,低头对她艰难的扯开嘴角笑了笑,似是感到些许的欣慰。
他并没有再说一字半句,恢复冷漠表情,转身晃晃荡荡的往前走。
显然人家对她的豪言壮语持有一种微妙态度,搬出师尊也毫无作用的京照夜,又讲不出更多可靠的保证,只得灰溜溜的收回手臂。
之后的路程,两人皆是保持沉默的行走在白雾里。
过了大约一炷香后,她们终于在尴尬得要命的沉默里抵达了目的地。
一间门口装饰着威武虎头的宽敞库房。
灰衣奴仆从腰间掏出一大串的钥匙,很快打开库房的门,却不进去,只站在门口向她指了指里面。
“夫人,小人在外面等你。”他瞥了一眼东边的院落,“不过夫人要快些找吧,少爷找不着你会担心的。”
库房刚打开,京照夜一眼看到里面离得最近的檀木香柜,柜面顶端就放着一套熟悉的白色衣裳,忙不迭的点点头,提裙快步入门。
进入后她急奔柜面而去,直接忽视了旁边摆放的鞭子和披帛,双手急慌慌摸向细致叠好的衣物。
很快她就摸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低头看着手里保持完好的小小绣帕,又仔细的捏了捏,确认里面的东西没有掉落后,她才是轻呼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幸亏没有在成亲当日的荒乱里被弄掉了,否则她上哪去找回这小小的一截东西?
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京照夜便没有过多停留,看也不看旁边摆着成堆的珠宝银器,奇珍异宝,捏紧绣帕小步快跑了出去。
不想刚刚抵达门口,就见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亭亭立在台阶下。
他泼墨的长发里斜插一根柳木长簪,红绸覆眼,窄窄腰骨,袖下的指尖白的通透如玉,衣着金贵的便如画中仙姿。
刚从人家的库房出来就被当场抓住,京照夜站在满屋的金器宝玉之中,一时呐呐的张不开嘴。
灰衣家仆站在他的身后,一板一眼的向他回禀:“少爷,小人在庭院里偶然遇见了夫人,夫人想找东西,小人便把她带到了库房。”
听完,他抬起一张白兮兮的脸对着她,声音低低柔柔,含着几分嗔,几分怨。
“娘子,你想来库房,直接同为夫说一声便是了,怎地要偷偷从屋里跑出来?”他的脸颊白皙,嗓音低沉,“为夫回去时没能找到你,真是吓坏了。”
他站在台阶下软声款款的说话时,恍若是雪地里盛开的那枝最好的艳梅,美的惊心动魄。
京照夜看得稍稍红脸,偷偷把帕子收入袖子里,快步走下台阶,伸出两根指头拉住他的衣袖轻晃了晃。
尚在扶摇门时,她每每不小心犯错后,总是这样向师祖撒娇卖乖,师祖便什么气也生不出来,就一边抬手抚摸她的长发,一边无可奈何的看着她笑。
不过这招并非对谁都是管用的。
比如软硬不吃的师尊。
比如油盐不进的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