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得意过后,飞玄道人看着脚下那片不熄的火海,又看看身边的几个人,面色有些惴惴不安:
“是不是,还少了几位道兄?”
无明。
人呢……
不会,也被这把大火烧死了吧?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强作镇定的飞玄道人终于开始慌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刚要开口说话时。
下方,一道净光大道瞬息铺卷向天穹。
“道长这把火可真是酷烈。”净光大道上,无明有些狼狈抬头,在他身后,跟着无数惊魂未定的燕家骑士:
“那方瓦罐不知是何处宝地的出产?竟有如此神通,比存世的先天火精,更要胜过不知凡几了。”
“那是在钟离郡的一个古洞府里,当时共有二十三个瓦罐,如今都被抢空了。”
看着净光大道如虹铺卷开,飞玄道人心下松了口气,他目光古怪在无明手上停了停,又默默错开。
谢梵镜被无明抓住衣领,整个人像提猫一样提了起来,她脸上灰扑扑的,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也像一只不慎掉进了烟囱的猫。
“贫道还记得当时瓦罐畔有幅枯骨,盈盈有玉色,被不少人引以成神异。”飞玄道人话语里有些唏嘘:
“那枯骨在薨前以手刻字,写的是什么也看不清了,依稀是‘光量’、‘域’、‘炉心’一类的古老字样……贫道当时也抢夺了一番,但枯骨被一个巨室族人收走,贫道舍了命,也只夺过来一个瓦罐……”
“光量……域?”
无明沉默了刹那,低头看向下方。
脚下的火海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那道璀璨似霞光的火流就如同是不熄的造物,蒸煮天地,熬练虚空,就连深邃的海渊,也被火光一一的引亮、点燃……
无数的白毛鬼在火海中嘶嚎、挣扎,它们并不能飞行,即便速度如电,也逃不出眨眼百千里蔓延的烛焰。
那些嚎叫声凄惨聚在一起,就像地狱里群鬼在岩浆湖的哭诉,声声刺耳,令人皮毛悚然。
“这火再过半盏茶功夫就要熄了。”
飞玄道人眼底有自傲也有十足的肉痛:“贫道一直把它当保命牌,每一点的分量都是省之又省,没料到今日把棺材本都折了。”
“……”
公羊先生摇头,有些无奈。
“说来也奇怪,这些东西……”他看着在火海中扭曲挣扎的白毛鬼物,皱眉开口:“怎会寄居在天神的断首上?它们因何不能飞天?”
“老先生毕竟是阵道大家,到底有些阴诡东西,还是贫道这种靠掘坟走阴为生计的,更熟络一些。”
飞玄道人也将目光投向火海中挣扎的白毛鬼物,叹了口气。
阴神,便是阴中超脱之神,不避雷光风灾,能白日显圣。
这种阴中生灵往往是因一口怨憎之气而生,一旦出世,便要屠戮饮血,赤地千里,无有灵通,亦无法交流。
飞玄道人曾在古墓里见过阴神,这些阴中生灵的生主或是命藏,甚至也有人仙的存在……它们便是从这些大修士死前的怨憎中出世,阴邪无比,秽暗难言。
“阴神为何不能飞遁,这贫道也不知,有说法是这些阴中超脱之神因一口憎气聚成了形体,不能飞遁,是见不得极天上的罡风,会被吹散肉壳。”
飞玄道人咂咂嘴,将脚下的虹光再次拔高了数十丈。
脚下的火海理应是将熄了,却在最后时分愈燃愈旺,即便立在极空上,也仍是一股热浪袭来,蒸得气血沸腾不已。
“这天神……”飞玄道人眼神莫名:“死前怕是有大怨大愤啊……”
一口死前憎气,竟产出了如此之多的阴中超脱之神,而且个个肉壳坚固无匹,金刚境的攻伐都分毫打不动,坚固无双!
那祂生前,又该是如何的伟力?
摘星拿月,移山改陆。
只怕也莫过于此了——
来不及再唏嘘,刹那,飞玄道人原本松散的瞳孔陡然一凝,在他边上,无明等人也个个变色。
火海依旧,在肆虐的光焰中,无论是天神断首还是那座刻满了日轮的古碑,都丝毫没有被火势动摇。
此刻——
咔嚓咔嚓的骨节晃动再次响起,像催命的鬼嚎。
在无数人错愕的注视下,天神空洞的眼眶中,一个足足有二十丈长,长满白毛的生灵缓缓蛇行,游了出来。
并非人的形象。
那头足有二十丈长,几乎有如一条小山般的阴神,虽然也是通体白毛。但下半身,却是长着粗长的蛇尾……
半身是人。
下半身,却是有如龙蛇!
它甫一游出眼眶,便被炽裂的霞光焰海逼得后退,发出嘻嘻的怪笑声。
仿佛某种不为人知的讯号。
在怪笑声响起的刹那,簌簌——簌簌的声响也纷纷响起。
无数的白毛龙蛇嘈乱从天神的眼眶、耳孔、鼻窍游出,探出头颅。被火光一触后,这些山脉长的阴神默默盘起身躯后退,目光齐刷刷盯着极天上的无明诸人。
它们也畏惧着席卷了整片海疆的焰火,但仍是蛇立着躯干,蜷缩进天神断首深处躲避,默默等候着火势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