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里偶尔也会有外面的人,但大多都是逃乱的山匪和囚犯,自然而然,李清也把楚珣联想到了此列。
“不是。”楚珣顿了顿,淡淡开口:“是有人要杀我……”
“为什么?”
昏暗的天光下,女人的容貌也模糊不清,这个时候,她更像是个好奇的少女。
“我叫……我叫王户。”
楚珣摸着喉咙处,那道致命的刀伤,眼神沉默了下去:
“我家里很有钱,有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我的祖宗把它们留传给我的祖父,祖父再留传给父亲,本来,那些钱应该是我的……”
一个无聊的故事开局,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俗套。
但张清坐在不远处的小板凳上,捧着脸,却是听得目不转睛。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故事了,记忆里,似乎有过这样的声音,但随着丈夫的毒打,时日的推移,少女渐渐变成了寡妇,记忆里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了。
天色很暗,堂屋更是暗的过分。
没有点油灯。
只隔着四五步远,两人的面目却都是模糊不清。
在一片晦暗中,年轻的男子跪坐在地,他靠在高大的箱柜上,声音淡淡。
“我的母亲很早就死了,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死了,我从小时是被父亲和仆人们带大。父亲要做生意,准确来说,我是被那些仆人带大的。”
“我从小就学着做生意,算术、记账、称量,我学人情往来,学着计算各路的关税,去学怎么去把西边的货物倒卖去东边……我学得很快,又快又好,大家都对我很满意,无论是父亲还是那些仆人们,他们都觉得我能把家业做大,大到超过南边的郑家和北边的卫家。”
“事实上,就算我做的不好,他们还是会这样夸下去……父亲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孩子,但只有我,只有我是嫡长子,只有我的出身,要比他们都更尊贵。”
楚珣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笑意,在暗色中,男人自嘲低下头,摇了摇脑袋:
“等我长大了,也该成亲的时候,我娶了北边卫家的女儿,我并不认识她,也从未见过面,但卫家很大,比我家还要大。如果和卫家成亲,我的生意会更顺畅,也会越做越大。”
“再然后——”
在这个陌生而偏远的山村里,对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寡妇,劫后余生的他以一种戏谑的口吻,说起了一切。
楚珣几乎想要放声大笑,他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透出来:
“我的父亲娶了她!我的父亲,他娶了本该是自己儿媳的女人!”
轰轰轰——
暴雷从天空轰然降下,白炽的电光把男人的脸清晰亮起。
“他们有了孩子后,我被赶出了家里,去一个小镇里,做无关紧要的杂事,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清楚,这份家业,已经不再是我一个的人。”
李清面前,那个双鬓星霜的俊美男子跪坐在地,他闭着眼,嘴角带着自嘲的笑意:
“等那孩子长大后,我便被正式赶出了家里,他的父亲拥有了原本应该是我的女人,而那孩子,则有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我被轻贱,被嘲弄,对最后变成了一个可怜的笑柄,原本侍奉我的仆人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我的仇敌,他们死死盯着我,随时准备在我身上反咬一口。原本能塞满整座园子的朋友,到头来,也只剩下了寥寥几个。”
“那……”
李清打量着楚珣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是谁要杀你呢?”
“那女人,她的孩子,或许……”楚珣平静开口:“还有我的父亲。”
“为什么?”
“我已经长大,而我的父亲,他一天天的老了。”楚珣看着窗外的风雨,默然了良久:“其实走到这一步,我早就该明白的。”
两人默然无语了半响,李清并不知道,这个对她来说过于离奇的讲述,究竟是故事还是真切发生过的事,窗外风雨如晦,猪崽哼哼唧唧的叫声透过雨幕,远远打进屋里来。
“那公子你要怎么办?”李清仔细想了半响:“公子你可以在这里住下啊,这里很远的,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我要去南边。”
“南边?”
“南边有座很大的寺庙,我以前认识一个叫白术的朋友,他说我可以去投奔他。”
说到此处,楚珣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其实,他也没安什么好心,但我已经没处可去了。”
在这场轰隆隆的雷雨里,楚珣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年轻寡妇,吐露出了心声。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靠在高大的箱柜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初夏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过不了多时,约莫是半炷香的功夫,在雷雨声停歇后,有一阵脚步声急促响起,旋即,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进门来。
“娘,珣哥哥。”
顶着小伞的裴秋昂起头,把手里的信笺放在油木桌上,一板一眼施礼:“我回来了。”
“哎呀,还下着雨呢!”妇人急了起来,一把抄起架子上的毛巾,像擦猫一样裹住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