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圭介生活在一个十分普通的家庭。
尽管作为父亲的角色常年缺席,但是来自母亲的呵护仍旧将他养育成人。他拥有普通的童年,没有债务,没有家暴,还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
众所周知,小孩的青春期难搞程度不亚于一场世界毁灭。
在这个阶段,由于脑内侧前额叶皮质的使用比成年人更多,青少年们往往需要花更多的功夫来换位思考,而随着身体发育的激素激增,意味着他们普遍缺乏换位思考的能力,缺少同理心、渴望权利,拥有更多控制欲。
这些变化与他本人冲动的性格结合在一起,在和朋友组建了暴走团后,使得他体现了一种可怕的、原始的自我野性。
父亲角色的缺失,不可避免地让他本人更倾向于运用暴力的手段来打破单亲家庭对外柔弱的形象。这种纯粹的自我中心,可以让场地圭介在饥饿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放火烧车,在睡眠不足时随意殴打陌生人。
简单来讲,他们这群未成年就像是一团已经撒上助燃剂的干枯柴火,就等某天一颗火星,然后
嘭——!
把他们每个人的人生炸得比奶奶煮给自己三岁泰迪的狗饭还要稀烂。
非常不幸的是,这颗火星来得如此迫不及待。
不久后,他们的朋友佐野万次郎得过生日了。
东万总长的生日怎么可以没牌面?必须大办、特办,办得和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一样才能对得起这个身份。
于是几天后,羽宫一虎提议去偷一辆摩托车,打算把它作为礼物。
他们没有人去思考过这样的行为导致的后果是什么,激素控制他们的大脑,冲动大于一切。暴走族的仁义大于家庭的破碎,家人的担忧与无辜的人命。
在短暂的不安后,场地圭介还是同意了朋友的请求。
去‘搞’一辆摩托车。
他们潜入了店。
在被发现后,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拼死一搏。直到月光照亮店主熟悉的脸,他看到朋友的哥哥背后,羽宫一虎高举的液压钳。
嘭——!
火星落下了,他们所有人此刻都在炼狱里,等待这场地狱的大火烧穿喉骨。
“快逃,场地!”
一虎对他说,但是已经没有办法逃跑了。
那一刻,被肾上腺素驱使的场地圭介才回过神来。他被那一声火焰燃烧的巨响唤醒,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真一郎君……他是、他是Mikey的哥哥,真一郎啊!”
他心中的绝望爆发了出来,化作子弹,击中了在场两人的心脏。
尚未形成正确三观的孩子,对作恶有着一种天然的疏远感。但是那些疏离感也在这一刻被打碎了。他们涌入了世界的洪流,在罪恶中摇摇欲坠,岸边是家人、朋友、负罪感。
“怎么办……一虎,真一郎君没有呼吸了……”
场地圭介问着自己的伙伴,也是问着自己。
“叫救护车吧、救护车!”
羽宫一虎已经傻在原地了。
场地只能自力更生。他努力催动一团浆糊的脑子,站起身想要寻找电话,四肢却不由自主地发软、发麻,头皮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旁若无人走到真一郎尸体旁蹲下的人。
“欸、”
他不愿意承认那已经是一具尸体。
但是在杀人的当下,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莫名其妙靠近尸体的女孩。
混乱的大脑没有办法处理此刻的思绪。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的手附上真一郎的胸口。
他听到什么东西扎进肉里的声音。
她的手移开,又往自己另一只手心划去,场地圭介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把水果刀。
“欸?”
在无意识之间,他已经跪在地上,巨大的情绪冲击他的泪腺,直到泪流满面。
他看到女孩把血滴到真一郎的嘴里,像是某种神秘的、邪恶的仪式。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把对方按倒在地上。他的双手按住女孩的手腕,她的血蹭到自己的掌心。月光照下来,只看到她头顶散乱的三个发卡闪闪发光。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大吼出声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啊!!”
女孩被吓得哭了起来。她跌坐在地,皱成一团的脸上满是恐惧。
她那棕红的瞳仁泛着隐约的,宛若年轮一般的线条,四周的红血丝因为哭泣充斥着整个眼白,拱卫着。
场地圭介从她那宛若魔眼一般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
“对不起、对不起呜哇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放过我啊啊啊啊!”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求救。
女孩的眼泪和自己的眼泪混到一起,让人又烦躁又愤怒。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把这个不知名的人打晕,就这样让她与那具尸体一起待在这里。或许警察来的时候会把她当成杀人犯,他和一虎还能回到家里,第二天去学校上学,出门前母亲会给他个久违的拥抱。
好孩子、好孩子,被妈妈爱的只能是好孩子。
不能是杀了人的坏孩子。
但最终他还是松开手,任由女生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