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家宴不欢而散。
梁正骐气急败坏,出了酒店便大发雷霆,朝梁嘉英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叫她立马去跟郑公子赔不是。
见她无动于衷,又暴跳如雷地叫司机将车开走,把她一人晾在酒店外。
港湾里夜色寂冷,光线曛弱,远离了都市的喧嚣,稀零的海浪声清晰可闻。
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梁嘉英将风衣扣子一个不落地扣好,兴致索然地徘徊几步。
打车软件迟迟无人接单,她熄掉手机屏幕,一抬眼,才发现空旷的停车场里还停着一辆车。
其他人早已离去,仅剩的那辆便尤为显眼。
月光倾泻,跑车银灰的色调被映得更清薄,梁嘉英已经认出它的主人——
他特意留在这里,摆明了是等着她道歉呢。
梁嘉英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插在风衣兜里,远远地驻足。
几分钟后,最终还是朝那辆车走去。
还差几步远距离,车门却已经为她开了。
梁嘉英在车门外弯身,没能看清车内男人的脸。他的手堪堪搭在方向盘上,只露出一截冷白的袖口。
停顿片刻后,她坐进车内,道了句“谢谢”。
没能收到预想的道歉,郑经云倒是无所谓,按下空调,问她:
“冷吗?”
梁嘉英回答不冷,他却还是将暖气打开,接着又问:
“住在哪里?”
这般客气周到,偏要让她过意不去。
梁嘉英报了地址,视线落在前方的挡风玻璃,心中暗恼:偏偏每次走霉运都要撞上他。
郑经云却没有再开口。他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方向盘,像在酝酿什么。
车子迟迟未曾发动。
梁嘉英直视前方,沉住气等待了半晌,才总算领悟他的意思。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没诚恳地道歉,反而委婉地提醒:
“郑先生,联姻是件麻烦事,你应该看得出,我们合不来。”
言下之意,如果他能够主动退婚,那便再好不过。
郑经云没有立即答话,停顿数秒后,才好整以暇地问道:
“不好奇为什么挑了你?”
他的声音倒很惬意,仿佛周身气息都带着浑然自成的散漫。
梁嘉英感到呼吸间弥散开一阵清彻的冷香,她微微侧过脸,将车窗开了一条缝,声音镇定坦然:
“没什么意义。”
“梁嘉英。”
郑经云忽然开口,这般连名带姓地唤她,腔调极慢,几近审视的意味。
梁嘉英不忿地转头看过去,他却没看她,只用食指点了点座位中间的储物格,示意她拉开:
“这个要送给你。”
梁嘉英看见那枚红丝绒盒子的一角,愣了下,显然有些意外:“订婚礼物?”
他的态度不置可否:“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支女士腕表,玫瑰金款式。蓝宝石水晶透盖下,密密麻麻镶嵌着钻石,表带由几十颗晶莹滚圆的珍珠编就。
盒子里还附着一张卡片,她翻起来,上面写着的竟是:
“生日快乐”。
卡片末尾是蓝色钢笔的签名,仅随意签着一个“郑”字。
梁嘉英的呼吸微滞,停顿片刻后,抬起头道谢:
“谢谢郑先生。不过,我的生日都过去好几周了。”
她将那张卡片抽出来,插入风衣贴身口袋,再将腕表放回盒子里,重新收进储物格。
倒是叫他碰了个软钉子。
郑经云轻笑一声。
梁嘉英想起从旁人那里道听途说,都道难得见他一笑。可今晚,这已是第二次听见他笑。说不清是不是件好事。
他的声音继而低低沉沉的,响在耳边:
“你的脾气,实在太差。”
陈述的语气,不带丝毫嘲弄,听起来反倒像是句客观评价。
他伸手按下引擎,话音几乎同时被轰鸣的声浪隐没,仿佛刻意让她没听清一般,让她无处泄火。
梁嘉英索性偏过头,不再看他。
车往市里开,沿路晕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地掠过车窗,暖气无声无息地开着,吹得人头脑昏涨。
郑经云一言不发地开车,电台里播放着音乐。曲目并非时下流行的,倒像是上个世纪的复古歌谣。
梁嘉英这一天度过得极其不顺,在这般绵长的曲调里昏昏欲睡,闭着眼睛假寐,一边闷不吭声地想:
他比她大不了几岁,怎么审美倒是未老先衰。
腹诽没能持续几分钟,困意便随倦人的暖风侵进意识。
路程实在太远,梁嘉英禁不住熬人的乏顿,枕着安全带,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
这一觉不知沉沉睡了多久。
陡然惊醒,她才发现车已经熄了火停住。
霓虹从车窗照进来,光源极近,车内朦朦胧胧地笼罩一层微亮的夜色。
她转头向身旁看去,借着昏暗的光,勉强看清他英俊的侧脸,阴影投在五官,几乎立体得更为分明。
他的瞳仁极深,脸色却是淡漠的没有表情,指间夹着一根烟,星火时明时灭,隐约地闪烁。
香烟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