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关公像,没日没夜地烧着白蒙蒙的线香。
本来公司正门口也摆着一尊像,不久前刚被上门执法的消防检查取缔了。
梁嘉英踩过明净庄严的大理石地板,双手插在利落的薄风衣里,气质极佳地在前台小姐面前站定,粲然一笑:
“我来找我爸爸。”
这话听着无比镇定,她的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腾涌无数思绪。
梁嘉英自大学还没毕业便在自家公司实习,几年下来,表面上是个副总,实际大事都由梁正骐做主。
梁家家大业大,上个世纪便是港城有名的资本巨头。虽说百年攒下来的雄厚资本还算稳固,可惜到了她这一代,人丁稀薄,只有她和堂妹两人。
家里的继承人悬而未定,她向梁正骐提过几次,希望能接任公司的CEO,并因此兢兢业业,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结果光景却这样惨淡。
更别提她那个小助理没日没夜地往她的日程表里安插相亲,还道是梁董事长吩咐的。
前台小姐挂断了内线电话,很快起身,领她前往会议室。
会议室两面皆是整片明亮的落地玻璃,视野开阔,金色的日光从外面照进去,灿烂得刺眼。
梁嘉英在门口站定,并不着急进去。她的视线掠过偌大的会议桌,上面铺陈着几份港城未婚配适龄男青年的信息。
里面梁爸爸正伏案算着八字,态度勤勤恳恳,比看公司报表还上心。
旁边秘书躬身小声询问:
“梁小姐来了,她一定是看了裁员公告很生气。”
梁爸爸头也不抬,将手边茶杯一摔嫌他多话,不耐烦地嘟囔:“我自然知道她很努力,可一个女孩子家,总归是要嫁人的嘛,整天搞这些名堂,真是浪费我花大价钱培养她!”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近乎怨怼的:
“况且你也知道,她给我们梁家带来多少灾难,最好早些……”
梁嘉英推开门,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话。
梁爸爸感到一阵凉飕飕的风,眯起眼逆着光往外看,看到一道纤长身影伫立在门边,五官表情难以看清。
他很快调整姿态,半笑不笑地绷起脸,摆出一副严肃口吻教训她:
“让你相亲你不去,放着正经事不做,天天往我这里跑做什么?”
“裁员的事无需再议,家里光景不好,这你也应该理解……何况爸爸是为你好,总不会害你嘛!”
梁嘉英稳定心神,已然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说:
“爸爸,我早说过,转行房地产,根本行不通。”
梁嘉英觉得房地产生意毕竟是淌浑水,轻易蹚不得。梁家有钱无势,鲜少结识权力中心的核心角色,难以企及顶上的几大家族,根本无法从中分一杯羹。
梁正骐有些烦躁:
“我当然知道转型很难,这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么?公司财报一年比一年难看,要是你哥哥还在的话……”
这话却戛然而止,室内骤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窗外云层遮住刺眼的日光,降下一层浓重的暗色。梁嘉英冷眼看着梁正骐,知道这向来是个禁忌话题。
当年哥哥梁云升去世后,公司无人能挑大梁。是她试图担起这份责任,中断了学业和规划,义无反顾地走上哥哥过去的路。
从商校毕业后,梁正骐仍觉得她资历太浅。于是她又搁置了出国深造的机会,改在公司里实习,以为这样他会满意。
一晃数年过去,她不顾往事,只管向前看,全部身心投进这份事业,只为证明自己担得起重任。可无数份业绩摆在他面前,却从未得到过他只字肯定,只换来了没完没了荒唐的相亲。
她深吸了口气,内心剧烈翻涌,隐隐的愤怒:
“你把我裁掉,公司又该交给谁管?”
梁正骐没有回答。他收敛起失控的情绪,摆了摆手,叫外面的秘书倒杯咖啡过来。
“爸爸,我说过,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
梁嘉英知道他根本没在听。梁正骐已经头也不抬,继续算起刚刚的八字,表情沉湎在怀念的伤感中。
这简直是鸡同鸭讲。
梁嘉英感到可笑。
辛勤努力至今,她自认有所成长,成就亦是有目共睹。而为了坚持这份事业,她放弃了太多。这一切看在梁正骐眼里,竟还不及嫁个好人家重要。
过去从他那里得来种种否定,她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多,直到今日才认清:
无论她做什么,他永远都不会满意。
自己这一腔热血,全然错付了地方。
秘书这时端着咖啡从外面进来,俯身过去,小声压在梁正骐耳边说:
“华川集团的郑董事长打来电话。”
梁正骐猛地抬起头:“郑家?!”
他惊诧莫名,瞠着眼睛问:“郑家能找我们做什么?”
秘书摇头表示不知。
“我这就来。”梁正骐急急忙忙从桌前站起,差点将咖啡杯打翻。手忙脚乱之余,不忘板起脸催促她:“你下周去相亲,我已经交代给你助理,这回不准再失约!”
“当然没有问题。”
梁嘉英佯装懂事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