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虫族战争的缘故,人类在夜晚会尽量避免发出声音和光线,因此不过晚上十一点钟,除了巡逻和值守的人之外,蓝星基地里的人已经基本都陷入了沉睡。
燕行归却睡不着,她背靠着窗台的墙壁坐着,身体蜷缩成一团,不是她喜欢这个姿势,而是因为空间实在是太狭窄了。
和新星历的学校宿舍相比,旧星历的住宿条件实在是太过简陋,以燕行归的身份,也只不过分了个七八平方米的小单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充当了柜子功能的桌子。现在她正蜷缩在床和桌子中间的缝隙里,头顶的窗户开着,冷风飕飕地吹着她的头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冷静一些。
就在这时,燕行归听到了身后的墙壁似乎传来了很轻的振动。
她的呼吸频率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手腕一抖,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出现在掌心,她不动声色地更贴紧了墙壁,然后就看到了一只手从下面伸了上来,抓住了窗台。
明亮的月光下,那只手的骨节修长,一层巧克力色的肌肤薄薄一层贴在漂亮的骨架上,食指第三节指节处有一个燕行归非常熟悉的伤疤。
燕行归的动作停了下来,匕首又悄悄收回到衣袖里。
路德维希单手用力,从下面轻轻跳了上来,然后无声而敏捷地翻进了房间里。
——或者说,他本应该无声而敏捷地跳进来的。
路德维希太熟悉燕行归的房间了,他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有落脚的地方。可他没想到燕行归会蹲在窗台下面,饶是他反应再迅速,也在躲闪的时候被床头柱绊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好像在空中被射落的鸟一样,一百多斤的精壮汉子猪一样倒下来,把燕行归完整地压在了下面。
“嗷——”
两个人同时发出下意识压低的惨叫声,路德维希是因为惊慌,燕行归是因为懊悔——她到底为什么要抱着吓路德维希一跳的心思不出声呢?现在倒霉的还不是她自己!
床头的台灯摇晃了两下,砰地一声又砸到了路德维希刚想要爬起来的后脑勺上。他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又被重重击倒,这次彻底趴在了燕行归身上不再动弹。
“别嚎了……你是不是先起来?”燕行归戳了戳他的后背。
“我不起来!”路德维希委屈又愤怒,“你明明就醒着!为什么不提醒我?都怪你!”
燕行归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提醒你?你是不是大半夜爬我窗户上瘾了?上次就算了,这次还来?”
她以为路德维希至少会心虚一下的,可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心虚,反而更加理直气壮:“谁让你不来找我?我只能来找你了啊。”
“我为什么要去找你?”
“上次在战场上你说的啊!你说等回来之后,要找个不是半空中的地方,然后我们……”他的话没说完,可那欲言又止的暧昧语气和直勾勾的眼神却明显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燕行归:“……”
这个连早饭吃了什么都不记得的货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记忆力特别好?!
“抱歉,我今天真的很累。”燕行归抬手捂住了额头,像是一个逃避交公粮的社畜,并且赶在路德维希炸毛之前赶快说出了后面的话,“我白天见到了星河,然后我们聊了一会儿。”
她从战场上进入星际博物馆开始说起,说到她的两次穿越和跟老年冉星河的重聚,她说得很慢,到最后,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刚才一直没有散去的沉郁。
“是我太自私了。”燕行归略带苦涩地说道,“我用对待凡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却用对待圣人的标准要求冉星河……是我对不起他。”
路德维希不说话的时候,那双翠绿的眼睛就像是漂亮的猫眼石。他一直安静地听着,一直当听到燕行归说到这里,才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你哪里对不起他了?每个人都有提出自己要求的权力啊,要是不满意对方的要求,大可以放弃嘛。”
“不,我是突然发现,其实我也和冉星河一样天真。要什么永不分离的人,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的。”
“谁说的?”路德维希突然大声说道,“谁说没人能做到?我就可以!”
“……你?你知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历史上的你还是死于3287年,死于……”
“我知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路德维希坚定地说道,“以前我死了,那是因为我不想再活着。我不希望你看到我变得太难看的样子,是我自己选择了死亡。可是现在,我的基因已经不会再崩溃,所以,我当然不会再那样死了啊!”
他说得骄傲又自信,就像是站在空调顶端宣布下面整个房间都是它的江山的猫,让燕行归看了只觉得憋不住想笑。
“你现在才多大?”燕行归友善地提醒道,“你怎么会知道十几年后的自己会做什么选择?人是会变化的,现在的你永远不会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不管我怎么变,喜欢你这件事情是不会变的。”路德维希继续自信地说,“我比那些死去的人都要强,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才不管星盟会怎么样呢。在战场上,我唯一想着的就是活下去。能杀就杀,不能杀就躲,总之,我一定会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