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曲风庭的话也并不算完全胡扯,从某种程度上说,燕行归确实患有历史忧虑症。而她缓解忧虑症的方法也非常简单粗暴——给过去的战友打个电话,确定他们还活着,然后就能重新安心地投入学习了。
只是这次,她手中翻转着一张电话卡,却有点不太敢打出去。
按照之前几次比赛“今天见到谁我就跟谁说话”的惯例,她今天该跟冉星河说话了。可是,哪怕平时对着徐嘉荣的咆哮也能凭借厚脸皮硬撑半个小时的燕行归,此刻却史无前例地感觉有点怂。
重生以后,燕行归在观摩战友的历史评价的同时,也是看过关于自己的历史评价和生平的。看完之后,燕行归很是满意地关了网页,然后发出了一声“不愧是我”的自恋感慨。
无论在历史中还是在燕行归的自我感觉中,她都是一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纯种蓝星人类。她出身寒微,却凭借不屈的意志和顽强的拼搏生生杀入黎明时代三大王牌驾驶员的位置。她性格爽朗又没架子,虽然有的时候脑袋好像缺根筋,可军部的大多数人都还挺喜欢她的。她一生出战数千次,战场上果决刚毅悍不畏死,最后更是用生命为人类点亮了胜利的微光……
总之,燕行归觉得她这一辈子是不愧对任何人的。哪怕有些战友比她早牺牲一步,可这也只是因为自己刚好不在现场,无法以身代之罢了。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对一个人有所亏欠,这种亏欠在她活着的时候并未察觉,而等她死了之后,她亏待的那个人不但并不介意,反而以德报怨,一直记了她很久。
燕行归和冉星河年龄相差大,小孩性格又有点自闭,两个人其实是玩不到一起去的。燕行归对待他就像对待咪咪一样,也有疼爱和维护,可因为缺少同生共死过的情谊,冉星河对她终究没那么重要。
没空的时候燕行归忙着训练和出征,有空的时候……有空的时候她也更愿意和路德维希温莎.艾迪一起玩,对于带着小了自己9岁的小屁孩一起玩没太大兴趣。
她只有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在行动的时候带上冉星河,手把手耐心地教他开机甲,带着他充门面找其他军团的人约架。小孩在她面前很乖,因为战争年代物质匮乏,他和当时的很多孩子一样个头有点矮,可他总是努力抬着头,用崇拜而信任的目光看着她。
他是被她救回来的,他是被她带大的。尽管他只是她生活中有点敷衍的一部分,可她好像已经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他的全部,足够他用一生去认真怀念。
……靠,这么一想,突然更加愧疚了。
自称顶天立地铁血铮铮猛战士的燕行归再次收回了伸向电话的手。
她有点灰溜溜地站起来,离开了值班室,进入了她有段时间没来过的展厅中。
这段时间她忙着学习,也没落下拆装机甲,这时的军用机械馆中,已经陈列了五款不同功能的机甲,配合着一整条二代机甲生产线,看起来蔚为壮观。
只是燕行归的注意力却更多地放在了那些她并没有参与就多出来的二代机甲上。
这些机甲的种类又增多了。
和威风凛凛的高大四代机甲相比,二代机甲仍然带着初代的特色——矮小,空间局促,它的外表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甚至到了有些狰狞的地步。
可它们却是最适合战争的机甲。
旧星历的人像是一群抠抠索索的吝啬鬼,在有限的技术基础上把机甲的每一个部位抠到了极致。他们不在乎美观,所有的设计都是为了让机甲更实用。有的偏向单兵战斗,有的设计只是为了群体战斗。这些灰扑扑的机甲凑在一起,通过合理的战术安排,能拧成一股堪称可怕的力量。
这就是人类,他们像是被压在巨石下的种子,哪怕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困了万年,也依然守着一点生的希望。一旦接触到一点阳光雨露,他们便会疯了一样朝那边努力,挣扎着冲破黑暗,绞碎重压,以悍不可挡的力量重新屹立在天地间。
展馆中的虚拟星空仍然在静静旋转着,在斑斓的星空中,燕行归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离开了军用机械馆,准备回值班室打电话。经过大厅的时候,燕行归随意地朝墙上瞥了一眼,然后就顿住了脚步。
星际博物馆的大厅四周是四面平整的金属墙壁,触手冰冷光滑,在穹顶恒星光芒的照射下,墙壁上投影出缓缓旋转的旋涡状纹样。只是,在那连绵的漩涡曲线中,却有一道很不明显的笔直线条。
燕行归走过去,在角落里蹲下来,仔细看过去。
这个位置本来就很是隐蔽,那条直线又掩盖在星光旋转的阴影中,燕行归没有直接上手触碰,她用目光循着直线一直看过去,线条转弯、折返,逐渐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形状。
它看起来像是一扇隐藏在墙壁中的门。
按说这种突然出现的东西是不该乱动的,可是……这东西是出现在她的意识空间里的博物馆中的门,而她正好是博物馆长。
她管理自己博物馆的设施应该没问题吧?
燕行归蹲在门前犹豫了很久,她看了看胸前戴着的匹夫的机甲空间钮,然后召唤出了机甲跳了进去。确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