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教导处,迟鹰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俩人走到楼梯转角处,苏渺终究还是禁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
少年面上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只在她回头看他时,眉眼抬了抬,嘴角绽开一抹清浅的笑。
仿佛她还是那个能让他见之欣悦的意中人。
“迟鹰,你说过,我想留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下倔强又清高的坚持,和光同尘,现在我做到了,所以要走的人…只能是你。”
“谁让我没有一个愿意为我出资建图书馆的干爹,心服口服,认输。”他笑容浪荡又轻佻,带着一股子游戏人间的味道,似浑不在意这样的结果。
苏渺只当他嘴硬,还在维护自己的面子。
两人角力了这么多天,她知道迟鹰有多骄傲,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输给别人。
输给了他的小鹰。
迟鹰走到她身边,在距离她两步的阶梯边停下来,心甘情愿比她矮了一截——
“你干爹对你不错啊,好好珍惜你峰回路转的命运。”
“他不是我干爹,我也不想和你吵架。”
两个人在出事之后鲜少有机会能这般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聊一聊。
迟鹰背靠着楼梯扶手,仍旧是那副只在她面前才会出现的吊儿郎当的痞帅模样,嗑开木糖醇口香糖,倒给她。
苏渺没有接,他便自己吃了两颗。
“迟鹰,你有打算吗?回京城还是…”
“不告诉你。”
他像是在怪她,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把对她的怨气付诸言语口角。
两个人必须要走一个,苏渺选择了保全自己。
不、是他不义在先,是他们的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
谁都怪不了。
“迟鹰,都是假的吗?”
“不是。”这句话迟鹰回答得很果断,未经思考,“吻你的时候,是真的想吻你,也是真的想要你,但我更爱我自己。”
“明白了。”
苏渺平复了很久,单手搁在楼梯扶手上,抠着褪色的木头皮,直到木岔子把她的指甲戳痛。
有血珠子渗了出来。
迟鹰看不下去了,粗暴地扯过她的手,替她挑掉了指甲缝里的木茬子。
没带纸,只能用嘴吸走了指缝里的血,他一向洁癖,也不管她的手脏不脏了。
“别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苏渺抽回手,看着指缝里湿润的伤口,轻微的刺疼,一如她的心。
“你看,你还是喜欢我。”她嗓音颤栗。
迟鹰低着头,漆黑的眼眸埋在了深邃的眼廓里:“我疼了你这么久,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那和平分手吧,不要再口出恶言、闹得面目全非,以后再见面都…都…不知道如何相对。”
“苏渺,已经面目全非了,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是那个你倾心仰慕、愿意给我送礼物、愿意把一切包括你自己都给我的迟鹰?”
她心里悲恸不已。
不是了,再也不是了。
他浅浅笑着,冰冷的眸子望向她:“送你一句最后的衷告,小鹰,任何时候,对任何人的爱,都不要超过你自己。我们这样的人,只能如此,否则迎来的只有毁灭。”
一如他所做的所有。
她不能怪他、不能怨他,因为他爱他自己,这无可厚非。
只是碰巧遇见了比他更可怜弱小的苏渺,一时心软了,把这份爱分了一部分给她而已。
“迟鹰,谢谢你教会我这一课。”苏渺眼底也绽开了释怀的笑意,“谢谢你保护我,也让我开心了这么久。”
没有他,她的青春一潭死水。
而现在,至少还残留了一片烈火燎原之后的灰烬。
“但迟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好,如你所愿。”
迟鹰与她错身而过,她又嗅到了那股清冽的薄荷香味。
那是她初见他时灌入她的世界的气息,现在这味道一点点从她的世界里缓慢抽离。
而她倾心仰慕的少年渐行渐远朝着阶梯上方走去,一步一步,通往了尽头光芒万丈的所在…
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挡住了阳光,直到他的背影全然消失。
世界,一片侘寂无色。
苏渺十八岁的青春,终结在了迟鹰离开的那一天。
……
迟鹰拎着拉杆行李箱,缓缓踱步、走进安检口。
即将检票时,似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顿住了脚步,正面迎向了他。
五月的c城已然有了某种炎炎盛夏的先兆,秦斯阳穿了件单薄的白t和工装裤,轻松休闲,却改变不了他这一身端方优雅气质。
“迟鹰,这剧本真的太烂了,下次再让我演这么烂的剧本,我会和你绝交。”秦斯阳这一次也是真的被折磨得够呛。
少年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爷演技好,剧本再烂,也能让人信以为真。”
这一出戏,不仅苏渺信了,就连熟知剧本的秦斯阳,都差点被他代入,信了他全套的说辞。
秦斯阳收敛了笑容,深沉地望着他:“你知不知道,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滋味有多熬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