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过后,河水初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运河已停满船只。
云水县——江东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县城,整个地界算起来不过百户人家。
青风街一家早点铺。
王淳看着对面走过来的人,撇嘴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天天省吃俭用,你就这么着急攒钱娶媳妇?”
梁珏端着一盘子包子落座,漫不经心道:“急。”
“我看你这钱,全都砸在那求安堂了,”王淳一口半个包子,别有深意地摇了摇头,“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我看那覃乐,有你这么个宝贝疙瘩——”
梁珏微微一笑,夹起包子堵上了他的嘴,“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过了一会儿,王淳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这么一算,你小子,今年应该满十七了吧?”
梁珏道:“满了,刚满。”
王淳望着他,心中颇有些感慨。
云水县清苦,入冬前,山下的人家经常会上山打猎,囤一些野鸡野兔过冬。
也是流年不利,那日上山不仅赶上一场雪,还遇见了黑熊,惊慌之下,他就和乡亲们跑散了。
黑熊凶猛异常,穷追不舍,跟了他半里地,好不容易摆脱,却看见一个孩子站在不远处,从箭篓抽出一支铁箭,拉弓瞄着黑熊,眼神异常坚毅,弓箭震耳离弦,当即射中黑熊的一只眼睛,拈弓搭箭,紧接着,另一只眼睛也被射中。
山林危险,常有野兽出没,他们这群大人还是叫了一帮人壮胆才敢上山,那时梁珏不过十五,一个人背着弓箭就敢来上山打猎。
虽然大他一轮,但梁珏心性坚韧、沉稳,完全看不出是个孩子,后来的相处,更是令人惊艳。
这小子力气大得惊人。
王淳叹道:“我弟跟你一样大,天天抱着本书,看着挺像一回事的,哪知一问,目不识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梁珏慢悠悠的走着,心里盘算院里这个月的开支,吃穿住行,家用补贴,他都得操持。
院里那个祖宗需要供着,容不得半点马虎。
王淳吃完包子没擦手,刚想伸手揽过梁珏的肩膀,结果被嫌弃地躲开了,王淳也不在意,说道:“我是想说,你应该想开点。前几天,你老哥我办的一个案子,那时候你也在场,咱俩可都看见了,书生哭得梨花带雨,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说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多不像话啊,我以为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后来问半天,哪知是被女子骗钱、骗心,还骗了身,哈哈,他搁那掏心掏肺,哪知人家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到头来,痴心错付,人财两空!那书生现在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然后跑茶馆门口要见人家,多不值当啊。说实在话,老哥也是怕你亏......”
梁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驻足,狭眸看着他,“什么事?”
王淳傻笑了一下,道:“我上次去求安堂买药,听那里的小药童念叨来着,他说你买的药,全都是金贵药材,月月都得五六十两银子,你一个月替衙门办案也就只有五六两的月俸,帮武馆打杂,帮街坊邻居写信,林林总总也赚不了几个钱,你说你图啥?你大哥我也算是过来人,没其他意思,就是想劝劝你,你年纪小,有些事你想不明白,那个覃姑娘谈吐不凡,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出身,咱们这县里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我怕,到时候你也被人骗了,其实,你可以先把自己安定下来......”
梁珏微微侧身回首:“刘万金给了多少好处,让你跑这里来说媒?”
王淳搓了搓手,“你就先看一眼人,要是不喜欢,咱再另说,毕竟云水村有不少小娘子都惦记着你呢,保准你能相到喜欢的。欸,你怎么还摆着张臭脸?你救过我的命,老哥怎么可能会坑你。”
梁珏道:“以后少提这些事。”
“行,不跟你说了,以后你就后悔去吧,衙门那边还有案子,我先走了。”
王淳一脸的神秘从兜里摸出点东西塞到了他手里,朝另一条路口走去,之后,还欠欠的回头喊了一句,“梁甜甜!”
笑声在耳边回荡,梁珏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身影。
窗棂前的梨树,花团锦簇,在阳光的沐浴下,晶莹闪亮。
明珠挎着篮子走过,欣喜道:“女郎,咱们这院里的梨树开的真好!”
今儿早上她在出去买菜,在街里转悠了一圈,属她们院里的花开的好看。
微风拂过,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飘进屋内,覃乐没说话,抬手接住那片洁白无瑕的花瓣,放在手心看了良久。
明珠以为她没听见,抬高了声音喊道:“昨夜下了雨,这才一晚上,全开了,女郎要吃梨花酥吗?我去给你做!”
卫垣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从廊下跑过去,拽走了明珠,小声提醒道:“以后,不要提这个。”
明珠不明所以,拿篮子撞了他一下,不禁问道:“突然神神叨叨的,什么不能提?是梨花酥不能提吗?”
缄默许久,卫垣犹豫道:“女郎,不喜欢梨树。”
不喜欢?
明珠更困惑了,“既然不喜欢,那为何还要让小公子种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