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故意为之,不在尚武苑,也会在其他地方。”“是啊——当年清王脸受伤,裴公也在现场吧?”
“老夫不在。老夫因家母去世,解官三年,彼时正在家中迎接兰妃娘娘省亲。”
“凡属丁忧者,非有重大事务,朝廷从不夺情起用。你不在朝堂主事,就被有心人记住了。”
“记得那日家奴送信来,老夫正与内眷陪兰妃娘娘话家常。当时兰妃娘娘就说了一句:果然动手了!得知受伤的是清王,她哭得如泪人儿。”
“当时卢晏正站在老朽的身旁……”崔沪水若有所思,“他心疼清王,却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他是武将出生,那一刻为何没去阻杀野猪……”
“卢晏是清王身边的家奴,老夫觉得他可靠,为保护大殿下和四殿下狩猎前老夫曾特别见他嘱咐几句。当时陛下在车舆里午休,车舆僻在一个树林里,侍卫都到那里护驾去了。一群中书舍人、翰林待诏与两位皇子在河边谈学问。卢晏后来告诉我,本就离得远,两只野猪仿佛从天而降,似疯了突然扑来,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清王的半个脸就毁了。清王又不许他护自己,只要他将四殿下带上小船脱险。偏偏那船没划多远坏了,以致于卢王落水患上不治之症。”又道,“按制,清王、卢王不该这样早受封,的确因为他们出众,陛下喜欢才破例封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崔沪水用八个字做总结,也是裴周靖心里想说的。酒全部进了两人的肚子,却无半分醉的感觉,于是裴周靖又让家奴送来一壶。
“你早年意气风发,在刑部没少得罪人,未禧宫事件你终是逃不过,陛下又护着自己的颜面,总不肯承认错误,哪怕是太子询也不能为你伸冤。”
“唉,这话就不要说了,崔公曾讲,凡是对太子好的,咱们就出面,凡是对太子不好的,自己忍着也不要多事。”
“嗯。先皇治国有方,可常用勋贵与寒门的仇恨来平衡朝野,最后几番拨弄,还不是让那些边疆臣子以为有机可乘。要我说,多年的积弊就出在冤案太多,先皇从不肯重提旧案,更不会翻案,所以数十年来,朝廷取士偏重寒门,重用寒门做事无可厚非,可总伤旧阀勋贵的心,连带寒门都以为朝廷靠不住。”
崔沪水话刚落,裴周靖将一盘炖得稀烂的牛肉羹移到他的跟前,“再尝尝这道菜!”看崔沪水埋首喝汤,裴周靖问:“崔公知这牛肉哪里来?”
“又是卢晏送的?”“对。他这几年对咱们特尊重,观州粮仓在他手上,凡是有上好的米肉菜果,他总不辞辛劳亲自挑拣了给我们,比少府监还用心。”
“少府监咱指望不上,虽说是李家在掌控。”崔沪水磨着参差不齐的压根,哪有几个能嚼牛肉的牙齿,不过是和着汤水在口腔里翻滚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好汤!省得我用牙了。你瞧我,还剩下几颗牙。”他张开嘴巴,上下颌黑洞洞的,即便看到几个白点儿,也是残缺不齐,好在他留着胡须,要不瘪陷的双颊能毁了他整个人的气质。
“呵呵!你这牙口比我差远了,但我的头发又比你差多了,你满头青丝,我却满头白发……”裴周靖抬手挠了挠自己的鬓角,“胡子也白了……”
“哈哈!还是裴公直言直语,可也说到老夫心里去了。想来你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又无宦海子嗣之忧,就剩下吃吃喝喝,为何不畅饮如怀。”
“对,对!来,喝!”“新君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新君今日会登门来。”“崔公这样肯定?”
“我又何曾骗过裴公。以心相交,成其久远。”“这一点,老夫不敢说。但于崔公,不止以心相交,成其久远,更在于以亲相待,助其长安。”
“老朽老矣,也只尽点心,就这点心,换成裴公也能做到。”他意味深长地看住裴周靖,“先皇不想翻的旧案,新君立志要翻。边镇节度使造反在其次,只要控制得住楚王,凭持陛下现在的策略、叛军内部的腐朽,朝廷平叛难度不大。新君更关心全盛朝留下的流弊和冤案,所谓舆论不正、士风不纯,再多了兵和官也没有用。你我是旧臣,对往日的勋贵门阀比谁都了解,陛下不找你我,还去找谁?”
“高广不也在京中?”
“他啊,在家管好他那十多位夫人,就够忙呐。”
“是呢。高尚书其他都好,凡在女色上不知低调。”
“才说的,食,性也。他,色,性也。谁错之有?”
“啊——哈哈!崔公说的有道理。”果然,由卢晏带路,陈询迎着午后的烈阳来了,好在凉亭在树林遮蔽处,绿意生凉,清风刮面,除了一些蚊蝇飞来招人嫌,坐着用膳的确非常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