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鉴的眸子里燃起硝烟,只消与陈询对视几秒,就拉转马头欲离开。
谁知山谷的泥土格外粘稠,他前进的方向是一堆软糯滑湿的泥潭,只要马踏上去就很难利索行走,且天黑增加难度。大宛红棕马的前蹄立即陷入泥潭,在“嗷嗷”的嘶鸣中拔出来,一落蹄又再次陷了进去,这般跳动,抖得陈鉴只好翻身下马。
塑风斜雨下,雷电闪过,陈鉴欣长的身躯淹没在夜色中,只有铠甲下边的衣衫边角微微颤动着。靴子下软乎乎的泥浆正一点一点吞没他的脚面,他下意识地抬起左脚,再抬起右脚,几个来回终觉不妥,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感觉脚底坚硬才站立不动。
前尘往事,恩怨过往,情不自禁一寸寸从他脑海里滑过。一个人往往对自己格外喜欢的人、或深为厌恶的人才会多看几眼。陈鉴也不由朝陈询注目望去。几年了,他们并无来往,得到对方什么消息也在别人口中听来的,真真假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陈询的仇恨随着时间更加深重了。
陈鉴又想起那日在古息庵被章青砚漠视的情形。情深意浓,男欢女爱,犹如东逝江水,那份真情还在,只是换了人,也就不堪回首,都在此一时、彼一时。他不甘心的更在于他的热情却要败给现实,多年来,他总在潜意识里忘记那段过去,但是,越要刻意忘记越难以忘记,如影随形的遗憾,总能使他发狂。他已经二十四岁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岂会在方寸之间丢失本来的自己?岂会因为失败就安之若素?他性情不羁,他更无畏世俗,只要他有一天被刺激了,便会按着自己的性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太子殿下,想对臣说什么呢?”陈鉴说话了,语气里有嘲讽、不屑的意味。
陈鉴继续道:“太子殿下明明知道臣不喜欢与你说话,又何必用这个眼神看住臣。”说着,他放肆地大笑起来。
他还是那个脾性!陈询想。一个不懂掩饰自己内心的人,岂能管束得了自己的行动?权谋最忌讳的是太过实诚,毫无城府,尤其面对敌人的时候。
陈鉴凝视的目光也深深穿透陈询的心脏。如果没有章青砚,陈询不会讨厌陈鉴——他才是储位的得到者,但他的得到是建立在陈鉴失去的基础上。无论如何,陈询并不想两人之间的芥蒂,在如此境况下暴露出来,毕竟在大雨倾盆的山谷,无避风挡雨之所,且无膳食柴火,前后还有很多意外会发生,而他素来的为人风度,绝不会如陈鉴一般将爱恨情仇放在明面上。
“九弟。”待陈鉴笑够了,陈询举马鞭指着那片乌塘,大声道,“你的脚下是泥潭,前方还有沼泽,你最好拉马回头。”他提出中肯的建议。
研究地形是他在路上为撤回做的准备,不想还未派上用场却先帮助陈鉴解围。
这时,陈鉴身边一位将军先于陈鉴拍马跨进了泥潭,登时,马嘶人叫,几番挣扎反而迷失了方向,越陷越深,只得挥舞手臂发出求救的呼声。
陈询策马前进几步,大声喝道:“不要乱动!”又对陈鉴道,“去派人卸一副车踏板,再找两根粗绳来!”
车踏板哪容易卸下,那些皇子公主谁也不想自己的车子被破坏,于是两名侍卫只好卸来运载货物的车踏板。陈询让人将踏板扔进泥潭边,又叫人找来一根缰绳,让那位将军牵着并绑在马前腿上,再由几位侍卫拉住绳子将他拖上踏板,那马也通人性,看主人上了踏板,一个跃身,也跳了上去。
众人看着那浑身泥巴的将军,似乎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但谁也不敢再移动半步,转而窃窃私语:此地究竟有多危险?
陈鉴这才站在原地不动,只用眼睛看着陈询。
陈询嘴角微翘,过了半晌才道:“九弟,你和你的随从先转回身,然后牵着马先向西行走十米,再朝东走十米,然后朝右走七八米。记住,马速要快,不可耽搁!”他一口气说完,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真心帮他。尤其看到陈鉴疑惑不解的眼神,他才觉得自己原来比他强许多。于是他静静地看着陈鉴和随从按吩咐走出了泥潭,骑上马一声不啃走远了,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
一直骑马立在身侧的齐斐扬,眼看着陈鉴消失在夜幕中,才道:“殿下有没想过,楚王为何而来?”
陈询对着漆黑幽深的山谷笑道:“他来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刚帮他解了围,他会告诉其他人,现在天黑有雷雨,谁又敢在山谷里行走?”
齐斐扬也笑道:“嗯,大家都知晓路上有陷阱,与我们一起的皇子、公主和宗亲更不会乱跑了,咱们行事更便捷了。”
“但他们知道我能识别路况,只怕更要紧紧跟着。”
“那我们该怎么做?”
“斐扬,你一向足智多谋,怎没想出对策呢?”陈询故意揶揄。
“殿下您还有心情调侃啊?”齐斐扬哭笑不得,“陛下不监视我们,可这些皇族要跟着,怎么办呢?”
陈询仍旧笑道:“你足智多谋,怎不会想出好法子?”
“是属下在殿下面前无地自容。平日闲来看殿下读《山海经》,想不通殿下为何看此等闲书,今日看来,是属下错了。”
他听言左右而不入正题,陈询不由乐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