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回头的路,因熟悉走起来格外顺畅,行了十多里,终于到达一个山谷,只见山道上有数百名百姓扶老挈少、背包夹裹,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摇摇晃晃而来。
陈询与柴泊下马走到百姓中,还没查问缘由,就见一位年纪在四十岁的农夫走到陈询面前跪下。陈询仔细一看,原来是曾随司马清焕进过东宫的尉迟坚的手下肖江材。
肖江材跪下一巴鼻涕一把眼泪解释随驾逃跑的理由,自称是京城人氏,原本住在城南,忽然看到銮驾出京,以为叛军来了,看别人收拾包裹逃跑,他也跟着跑到这里。
这时,又有几位农人打扮的人踉踉跄跄跑来跪下,纷纷称京里还有很多百姓闻听了一些谣言,可能会大批迁移,并有人询问叛军打进京城的可能性。接着肖江材强调京里百姓在陛下銮驾出城后,已有很大的骚动,他们是第一批出城的百姓,至于现在京城里的还有什么新状况不得而知。
忽然,他身后的百姓中传来一阵大哭声,是一位女子在哀嚎自己的丈夫,她丈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病得很重,四周围着一群人,吵吵杂杂、指手画脚。陈询若深入其中不安全,柴泊看那些人虽是农夫打扮,却个个生得彪悍威猛,便道:“殿下,老奴前去看看。”
“好。”陈询点点头。柴泊一走,跪在地上的肖江材便对陈询道:“太子殿下,尉迟将军让卑职转告殿下,过半个时辰还有一批百姓追上来,到时请殿下一定设法以安抚百姓为由留下,不可过钟毓桥。”
“孤明白。只是——”既然倚仗尉迟坚,对尉迟眉月的安危不能不表示关心,“良媛还在车驾中,孤担心如果借故滞留,陛下疑心,会借此以她们为人质。”
“尉迟将军说了,良媛早想到有此危险,请卑职转告殿下,不要顾及她的安危。”
陈询远远看着柴泊走到百姓群中,又似在与几位年长者交谈。
“那几位年过半百者,也是你们的人?”
“是。为了装成逃亡百姓,必须有几位长者随行,才不会引起怀疑。”
“尉迟将军思虑周全。那随后而来的百姓也是你们军中的人?”
“对。尉迟将军安插在京城里的人已在游说城中百姓,然后会有大规模的迁徙,到时殿下可见机行事。”
“肖将军,孤虽为太子,可手里只有百来名近身侍卫,倘若计划失败,尉迟将军可还有话说?”
“将军只交代卑职,只许成功,不会失败。”
肖江材的话似曾耳熟。陈询眉心一跳,尉迟眉月早在出宫前就对他说过。那时她说得字字铿锵,绝无迟疑。他知道她的能力,而尉迟坚手握的军队更是她自信的理由。从他本身来说,此举有违皇令,成功与失败都会扣上僭越皇权的罪名。尉迟眉月的话似乎在彰显她的能力,更是给他决胜的勇气。眼下任何时候都是赌,反正是赌,多一个赌局也不为过了。
“关外亥州那里安排得怎样?”
“卑职的弟弟肖江栋已在八仙山储备粮草,并留有一千民兵守护,且时刻派人监视叛军和王部的动向,目前叛军与王部各据守一城相安无事。”
须臾,柴泊拍马回来,见肖江材还跪在那里,只对陈询回道:“奴婢问清楚了,确是那女人的丈夫病重。”又道,“奴婢让他们不可听信谣言,并许以钱银,他们有所动,现在就回去了。”
陈询暗想,尉迟坚手下的兵多半是从上阳和陇州一带募集,他们的京畿方言大同小异,瞒过其他人很容易。只是这个队伍大多是男子,少有几位刚过舞勺的少年,还有十多位年纪不等的妇女,怎么看也不像拖家带口的逃亡者,他们的出现不过是制造意外引起皇帝的注意。
他便顺着柴泊的话意,作势道:“那就让栾将军继续垫后吧。”
回到銮驾边,陈询与柴泊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服下药有所好转的皇帝皱眉道:“朕出宫前一再交代,不要惊扰百姓,怎还走露消息?”抬眼看住陈询,只见他见垂首恭听,看不清表情。
从立他为太子,除了章青均一案,皇帝怎么也没看透过他,此时也是,但想从来他对太子也未曾交心过,太子又怎知道他的想法呢。
害怕言多必失,皇帝最后只对陈询道:“太子,你且去忙吧。”
看着陈询上马去了,皇帝才对柴泊说:“你去查查谁走露了消息。”柴泊刚转身,皇帝又叫住,“刚才太子去劝说百姓,百姓对他有何评价?”
柴泊回道:“太子只说了陛下移驾缘由,并让东宫文学分发一些钱银遣散百姓。百姓对太子还比较信任,但都对时局有所担忧。”
“东宫车队还在原来的位置?”
“是。东宫只有十率府和仆寺里的十多位护卫在太子身边,几位太子侧妃在后宫车队里。东宫尉迟良媛对丽妃娘娘说,奉太子口谕,随伺御驾,以尽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