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是他?
郭东定身为御史大夫,何尝不知道奸臣当道对朝廷有多大的影响,可这一切只有皇帝意识到其中的要害才行。自古忠臣难当,他身为御史大夫也不能贸然弹劾官员,哪怕有真凭实据在手也要掂量掂量,更不能贸然举荐良臣,一着不慎就断了自己的前程。
十月初一日,是一年一度的寒衣节,每年这天的寅时,皇帝都会在京都南郊泰坛举行祭祀。
祭祀时皇帝按规要穿衮冕,结佩,乘六匹马车舆,率领三公九卿到太庙泰坛。祭祀由太常寺和礼部筹备,太常寺卿主持,太常博士引导乘舆,太常礼乐官唱礼,以猎物为祭品,把寒衣焚化给祖先,称作“送寒衣”。祭祀时,皇帝先在社坛上祭祀日月星辰众神,然后是天帝受侍奉、享献,最后再在门闾内祭祀五代祖先。郊祀中般将一开国君主及皇后与天神地祗共祭,并奖赏为国捐躯者,抚恤他们的妻子儿女,同时慰劳农人,颁布新的作息制度。
历来郊庙歌辞、祭祀流程如出一辙,因此在场所有人都很熟悉,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本朝规定皇帝祭祀后,以皇太子为亚献,亲王为终献,所以太子和在京城有王位的宗室,以及获得王位的皇子必须在场。祭祀后陈询又回到东宫举行本宅的小型祭祀。这是陈询第一次在东宫祭祀,祭祀规模虽小,却也是点燔柴于祭坛上送寒衣,一个程序也不少,且格外正式庄肃。
寒衣节前后,陈询须焚薰戒斋三日,十月初二日酉末才得空来宜阳宫。
他刚走到正殿,就听霄环在里面说道:“奴婢十月一日到相府,也随老夫人去祭祀,见到南郊外士庶之家皆出城飨坟,祭祖扫墓,而禁中车马和宗室车马从吉巷都朝南郊区去,这比往年还要热闹呢。”
章青砚清越的声音从殿宇里传来:“《诗》上就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民间也有俗语:十月朝、穿棉袄,吃豆羹、御寒冷。先人地界清冷,若得子孙寒衣,尝到豆羹,也算慰藉。”
荃葙道:“咱们在宫里,焚祭的寒衣全是布匹绸缎,可民间哪买得起,小时候,我爹娘就是焚纸衣祷告,也算对先人有个交代。”
“我也听说过。”章青砚停了停,问:“你们可知用纸衣祭祖,是谁想出来的?”
“这个故事我知道。” 陈询在殿门外接住话,掀袍提脚走进殿内。
他突然进来,三人都一愣。
他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看着她们,“你们可要听?”
霄环和荃葙点点头:“奴婢想听呢。”
他见章青砚亦是面带微笑,心里一暖,清清嗓子朗声道:“话说汉代蔡伦造纸,他的大嫂慧娘见蔡伦造的纸有利可图,就鼓动丈夫蔡莫去向弟弟学习。蔡莫是个急性子,工夫还没学到家,就张罗着开了家造纸店,结果造出来的纸质量低劣,乏人问津,夫妻二人只好对着一屋子的废纸发愁。眼见就得关门大吉,慧娘灵机一动想出了个鬼主意。一天深夜,惊天动地的鬼哭声冲出了蔡家大院。邻居们吓得不轻,次日一早,赶紧跑过来探问究竟,这才知道慧娘昨晚暴病身亡。只见当屋一口棺材,蔡莫一边哭诉,一边烧纸。烧着烧着,棺材里忽然传出了响声,慧娘的声音在里面叫道:‘开门!快开门!我回来了!’众人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上前打开了棺盖。只见一个女人跳出棺来,可不是慧娘是谁?那慧娘摇头晃脑,高声唱道:‘阳间钱路通四海,纸在阴间是钱财,不是丈夫把钱烧,谁肯放我回家来!’她告诉众人,她死后到了阴间,阎王发配她推磨,她拿丈夫送的纸钱买通了众小鬼,小鬼们都争着替她推磨——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她又拿钱贿赂阎王,阎王就放她回来了。蔡莫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说:‘我没给你送钱啊!’慧娘指着燃烧的纸堆说:‘那就是钱!在阴间,全靠这玩意儿换吃换喝。’蔡莫一听,马上又抱了两捆纸来烧,说是让阴间的爹娘少受点苦。夫妻俩合演的这一出双簧,可让邻居们上了大当。众人见纸钱竟有让人死而复生的妙用,纷纷掏钱买纸去烧。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几天,蔡莫家囤积的纸张就卖光了。由于慧娘还阳的那天是十月初一,后世的人们便都在这天上坟烧纸,祭奠死者。”
亏得故事这样长,他还说得有头有尾,且声情并茂。霄环和荃葙听得入迷,听完后一齐交口称赞这个故事巧妙,都问:“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
“几天前南郊祭祀,君父接见一名将士遗孀听她说的。君父还说这个故事有诡异心机在里面,却也可博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