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九月,宫里传出皇帝的旨意:十月初十,起驾越州离宫,至明年夏末返回京都上阳。于是整个皇城忙碌了,都在为赴离宫做准备。
皇帝今年要在越州待这样久,一是为了潍水河大典,二是为了对南罗国作战。这两件事都要耗费国库巨大资耗,为此朝廷在去年底就增加各地的赋税。整个鄣朝今年上交税赋最多的是华州,尤其在华州、黔州的盐铁铜被朝廷直管后,袁志琅将大把大把的银子源源不断输入国库。
皇帝算是第一次体会到真正富有四海的愉悦和充实,深悔没有早日将这两个富庶地从皇甫氏、贺氏手中夺回来。不过这也仅仅是一个说辞,人们很清楚皇帝登基以来对皇甫氏、贺氏的无可奈何,要不也不会借诛殷氏、废太子,还用四位皇子的性命来换取今日天下权钱的统一。可以看出,皇权其实是建立在很多财阀的拥护之上,尤其陈氏皇族从边塞蛮荒之地入主中原,更须要几十年才能实现权力的集中。
还一件使人回想起来就胆寒的事,皇帝短短一个月内丧失五子,还遭遇太子、敏王、据王联合皇甫氏、贺氏在京郊叛变,殷氏胁迫忠王昶在华州叛变,还在此时对外公布皇四子卢王实际死于贵妃殷氏的蓄意陷害,也使们想起残废的皇长子睿——皇帝多子,可是现在存活下来的也只有一半了,这对帝国来说是非常不幸的。偏偏在陈氏皇族终于实现天下权钱一统的时候,对南罗国作战也迫在眉睫。所谓年年有事、事事难休,就是人们口中的世事无常,也是世事人为,所以从未消停过。
到九月十一日清晨,在蒙承偬居住的城东驿站里,早在天亮前就传来一阵阵哀哀哭声。堂内几炉檀香已燃尽,搁在案上的茶水也已生凉,哭声一刻也没停歇过。
“你们就知道哭、哭、哭——哭,有用吗?”站在正堂中央,蒙承偬怒气冲冲扫视伏跪在地的两名妾室,又看了看躲在墙角“荷荷”低泣的两个男孩子。此时他深悔生下他们,如果没有他们,或许现在他早偷偷离开上阳,就算拿命来抵也要见一眼母亲和妻儿,现在迟迟不离开,就是因为这俩个孩子——无论如何,他们也是他的亲骨肉,就算要回南罗也必须带上他们,才对得起天理,否则枉为人父。
那两名妾室自始自终未敢抬头,不敢直面蒙承偬那因盛怒而变形的面孔,在她们眼里,从来温和待人、心思如发的南罗质子,绝不是今天的模样。
她们知道他在南罗有念念不忘的妻儿,他如果真的丢下她们也是应该的,她们原本只是服侍他的侍女,无父无母又地位卑下,所以她们除了博取他的怜悯无计可施。
看她们仍锲而不舍哭哭泣泣,蒙承偬更增添几层难受,终于难过到极点,最后忍无可忍就撇下一室哭声抢地的妾儿,独自走出门透口气。
甫一跨出门槛,凉秋日寒,辰光清透,刚在台阶下站住,发现陈询不知何时来了,长身玉立站在馆驿大门内沉静地看住他,身边还有齐斐扬和张晁。
待蒙承偬走近,陈询才不徐不慢地微笑道:“何故如此?你曾劝我要学会绝处逢生、方能柳暗花明,如今我也明了一些事理,你却乱了方寸!如今他要动手,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
蒙承偬摇头:“之前蒙承倥还以为自己身体康健,再等几年与你朝作战也不迟,可现在他身体每况愈下,又只有一幼子,他可不想再将王位传给我年满十五岁的儿子,为此急须在国内树立威信,又仗着趾檀国刚与他结盟要对你朝动手。”
又叹道:“此前我能平安无事,除了仗你全心周旋,还因我的确还有利用的价值,毕竟我曾是南罗国王,南罗国内依旧有对我忠心的部族。可现在他利用我曾祖父与你高祖皇帝当年的恩怨,挑起南罗国人的愤恨,又从你朝前些时发生的一些事中得知殷氏曾悄悄开采谷镇铁矿,如今皇帝陛下只重华州、黔州等地矿产,他就想借此占有谷镇。他如此急不可耐,我却还是孤身一人不知所措,如果他再拿我的母亲妻儿恐吓我,你朝定有人以为我要背叛皇帝陛下。现在恐皇帝陛下弃如我敝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她们又在这里两个带着孩子哭哭泣泣,我如何能做到淡定。”
只说与南罗毗邻的趾檀国也曾是鄣朝的附属国,在其境内的峰塘林西,原驻有鄣朝军六千人,军队统领为李敞,附近七绾洞蛮酋长李由独常协助李敞戍守边境、运送租赋。全盛二十年六月,趾檀国国王突然罢黜李由独,指派他人任酋长,李由独不服,南罗拓东节度使乘机写信引诱,又把外甥女嫁给其子,并委其为拓东押牙,并给了很多珠宝玉玩,李由独于是率其众降于南罗国,杀死李敞、掳走鄣军四千人,又占有峰塘林西几座城池,常与南罗军一起扰边,趾檀国国王软弱无能,不久又一部落叛变,王权几乎被架空,使得鄣朝视趾檀为麻烦国并决裂。
同年二月,南罗国王蒙承碘病卒,第二子蒙承偬继位,同年十月,其长子蒙承倥策划阴谋篡夺了蒙承偬的王位,胁迫王太后再以王太后的名义先将蒙承偬被送往鄣朝做质子,谎称从此与鄣朝交好。
全盛二十一年四月,南罗国境内发生七级地震,灾情严重,民不聊生,蒙承倥便又打起依附于鄣朝的趾檀国的主意,勾结趾檀国的一个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