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朝政的司马祁与其家人,还被禁足在陶和长公主府,而驻守在西凉郡的司马清庭并没有被召回京。正如殷贵妃对宣益公主所说,司马家不会出大事。
使人迷惑的是,皇帝到现在也未提出半句对殷氏的不满,还不时从后宫传出皇帝非常在意贵妃的身体,已有数名内廷奚官因不能医好贵妃的病被责罚,还有向民间征名医的口谕传来。对于忠王昶在越州回京途中在华州失踪,皇帝也表现得很淡定。很多人又开始猜想,说陛下曾多次在广庭之下赞誉和嘉奖忠王,比如今年初皇子授冠礼忠王得到皇帝单独受教、 潍水河拓道加封忠王为越州牧,封拥有实权的工部侍郎和潍水河御史总监,这是其他皇子很少获得的优待……贵妃在未禧宫失火后精神恍惚,陛下爱惜贵妃,忠王其实早已回宫伺奉生母,陛下珍视忠王,才故意散播失踪一说。仿佛殷贵妃的确是个受害者。
不久,皇帝指派数十名内臣带人到华州、黔州等地追缴皇甫氏和贺氏的产业,内臣刚到华州城内,就遭遇殷长原的死士追杀,后来前来协助的三千华州军也几乎全被杀死。已经掌控华州的殷长原就这样轻易杀死内臣和华州守军,使得他觉得朝廷不堪一击。这时有殷贵妃派来的秘使转告他,贵妃仍受陛下优待,朝廷支持殷氏的大有人在。
殷长原更加麻痹大意,开始不顾殷贵妃性命,两日内又将殷氏藏在黔州的死士召集到华州,举起反旗打算朝上阳逼近。谁知,这是皇帝使用的障眼法,所谓贵妃传来的口信也是皇帝所为,全是为了引诱殷氏所有党羽全部暴露出来以便一网打尽。
很快,皇帝派高堂杰等几位将领率尚武苑五万兵马前往华州平叛。行至半途,居然遇上袁志琅带领的千余人马。袁志琅声称得到父亲袁辅政的指令,将袁氏在闽州规劝从良的匪徒贡献给朝廷一起出征华州。
本朝还有一个弊政,就是州郡可以自主收编流民充军,待整编成序再收归朝廷所有。这过程中很多流民被官吏培养成死士归自己所用,袁志琅作为恭州官吏,正好负责收编。袁氏与殷氏决裂转而讨好朝廷,也是袁氏蓄谋已久的计划。
又过了几日,到七月初十,天色暗沉,粗犷的雨线在天地间簌簌落下,天空似雨线织网,杂乱得让人分不清方向。
就在初十日凌晨,被关在明狱的太子自尽了。他死前先请求皇帝放过他的子女,然后一头撞死在狱壁上。
与此同时,未禧宫内,已经得知华州叛变失败、陈昶饮剑自刎的殷贵妃异常悲伤,在初九日就发生两次长久的昏迷,很多人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谁知初十日午前又醒了,并得到太子自尽的消息。她深知大限将至,便让人请皇帝过来。
皇帝冒雨踱步到馨华殿时,已是定昏时辰。他居高临下站着注视歪靠在榻上的殷贵妃,道:“你以为你做的事朕不知道?殷氏这二十年来念念不忘先帝时的风光,可每时每刻朕对你的举动都了如指掌。”皇帝眼眸里增添几分怨毒和愤懑,“五年前,你用相思子残害朕的淼儿,你定知晓,这一月来你服下的又是朕送你的相思子。”
殷贵妃身体动了动,不语。
只听皇帝又道:“朕最厌恶后宫争权夺利,而你却有太多的欲望——你太狠毒了,朕只想废掉太子,却不想杀死他,更不想害死另外三个儿子,是你逼死了他们!如今,他们已经死了,都是朕过纵了你。朕怎么不痛心!你既无人母之德,更不能奉宗庙祭服,你死后不可承贵妃之飨。”
殷贵妃身寒至致,终于利用积蓄在身体里的最后一股力量讥讽道:“痛心!——陛下,若说痛心,臣妾才痛心。您在登基后大势杀殷氏,为何还要将臣妾纳入后宫?是因为臣妾的族人能够帮助陛下实现皇权集中。陛下不感谢臣妾?当初您被逼立代王为太子,现在臣妾帮您废掉他。陛下也不感谢臣妾?您说您不想杀死他们,可是最后下圣旨的还是您啊——请不要将罪责全部扣到臣妾的头上!”
“放肆!”皇帝大喝。殷贵妃句句在触动了他的尊严和权威,“你竟敢怨恨于朕!既如此说,朕就明白告诉你,朕是想借你的手废掉太子,但朕要立的不是你的儿子。”
殷贵妃哈哈大笑:“知道您想立的是曾被你亲手杀死的弟弟的妃子的儿子,又怕被人说闲话,才拿臣妾当幌子——”殷贵妃眼眸里弥漫着很深的伤恨,“还有,皇甫氏在华州掌控盐税,贺氏在黔州掌控铜铁,而我殷氏在华州掌控田赋,陛下动不得皇甫氏、贺氏,就想利用臣妾。陛下宠爱臣妾是为了捧杀臣妾,臣妾为何不配合陛下!”绝望从眼角流出,“臣妾可悲啊,被您表面的恩宠蒙蔽,做了这样多的蠢事……臣妾,臣妾——”说到这里,她气短噎喉,语无伦次。
皇帝狠狠道:“你害死了淼儿,致使睿儿残废,现在朕又死了四个儿子,世人都说是你害死了他们——既然朕和你的这出戏演了二十年,就继续演下去吧!”
的确,这次大清算,世人都以为因她而起,人们只会说她狠毒,谁也不会说皇帝的坏话……
想到这里,殷贵妃脸上浮出惨笑,许久,许久,才低声恳求道:“臣妾的罪过,臣妾会在今日以死谢罪。只请陛下在臣妾死后,善待宣益和太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