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黑灯瞎火的——歇歇吧!”陈鉴站到问心斋檐廊尽头,通过纱窗烛火,依稀可见栏外杂房内,一排排放置着各式农具,地上叠放几块防冻油布和数盏取暖碳炉,栏外的地上,各色奇草正葳蕤蓬发,目所能及处,翠绿泱然,暗香盈鼻。
纪悦妃正蹲着身体摸黑手持刨锄一点一点翻土施肥,见她格外认真,陈鉴只好静默不语。
“娘娘这几日未能下床,今日又去大典,没空伺弄花草,一直惦记着呢。这不,今日摸黑也要弄完。”竹湘在一旁帮衬,一边向陈鉴絮絮叨叨。
“明日一早弄不好么,赶不及今日一定要忙完?”
他向来散漫惯了,不大拘宫中那些常礼虚礼,又在生母跟前更不会有所忌讳,“这草比您的儿子还要重要?从儿子进流晴宫,母妃的眼睛还未移开半步看一眼呢。”他故意抱怨,假装在吃草的醋。
竹湘忍住笑,看了看仍不为所动的纪悦妃,对陈鉴道:“为花草施肥松土有时限的,早了晚了都不行。这墨茨草可是娘娘的命根子,娘娘常年服的药里,墨茨草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又是大老远从南地域带来的,娘娘怎能简待它们。”
“竹湘,少与他废话!”纪悦妃这才放下手中的锄头,自顾起身朝问心斋走去,“这几年他年年到南域闲逛,从不帮我寻草——现在还有脸怪我简待了他。”
陈鉴踏着步子跟在后头,“母亲这话说的,儿子哪一次去灵州不帮母亲带,可每次回来不是遇到冰雪,就是碰上冷雨寒风,有回借驿站专用车骑也不济事,儿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草冻死或蔫死在路上,却没其他法子。”
“确实这几年天气异常得很,去年和前年,北域下雪也就罢了,去年南域冷不丁也下过两场雪。偏偏那时殿下从灵州回京,一路雨雪湿滑,这草又经不住路上耽搁,是仙草也冻坏了。”竹湘叹道,“望天成收,人力有限。碰上这多灾多难的年份,凭谁也挡不住。”
这仿佛触动了纪悦妃的心思,她挺起身板,在问心斋软榻上坐下,才抿一口茶,又听陈鉴说道,“今秋预计儿子还要到浙州一趟,到时一定为母亲带些回来。”
纪悦妃见他诚心诚意,缄默良久,才道:“这草来之不易,原想请陛下不要再劳民伤财,可陛下坚持派人去南域寻,所以我才让你为我去南域寻找以免惹人侧目。虽说京城官家谁不是出则车马,进则广厦,食则肥甘,游则靡华,就连平民百姓之家也米仓丰满,棉罗不缺。可这天长日久的,终会惹多少闲话。”
“娘娘的身体要紧。尽管这疲了一些百姓,可娘娘这几年在宫里培育此草,也是为了免人闲话。再说这宫里上下有几个不比娘娘更繁文缛节、劳民伤财。陛下也是爱惜娘娘,才派人年年到南域寻草。”竹湘接口道,话里有安慰的意味。
纪悦妃也不再多说,只拿眼打量站在跟前的陈鉴。
“母亲,为何这样看儿子?”陈鉴故意敛衽摸冠,摸腮擦鼻,“是不是发现儿子又长俊多了?”
“是俊气多了,可到现在也没个正经样。”纪悦妃哭笑不得。多年在这深宫,只有陈鉴来探望才有些许轻松愉悦,有时还很喜欢他那不守常规的样子,得半分自在也好。
“殿下也就在娘娘跟前这般。”竹湘帮衬道,只见纪悦妃脸色稍霁,又道,“只是殿下还未娶王妃,是娘娘一块心病。”
陈鉴慢腾腾地道:“儿子不急,母亲和湘姑姑又急什么呢?”
“成了婚,你父皇就会想到赐封地,你不也如愿么?”纪悦妃提醒。
陈鉴沉默了一会儿,笑笑,“母亲说得对。皇子成婚自然有封赏,到时儿子求父皇给一块封地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抿着嘴角,眼神深沉,似幽潭一般,“母亲知道儿子,不找到一位可心人,不会轻娶。”
“你这话谁又说过?”纪悦妃想了想,“是穆王说过的。你与他这一点也相似。”说着,眉心微动,“论京里哪家女子不是出生富贵,自小一贯的习性气度,要想找到你想要的,估计很难。”
“天底下有我这样的人,必有和我情投意合的人。”陈鉴接口道,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觉的坚定。
“天底下有我这样的人,必有和我情投意合的人。你这话说得在理,可你知道,有时候与你情投意合的人,未必就属于你。再说你只安之若素等待,那人何时才会出现呢?” 纪悦妃的眼眸里徒然升起一丝异样,大概想起自己的过去有些感触。
“我虽居住深宫,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这些皆是过眼烟云,只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确如你所言,最想要的还是那点心灵契合。”纪悦妃又道,“你求你想要的,我不反对,可是这也要应景而定,不能脑子不懂转弯苦了自己。”
“七哥、十弟还未娶,我又着什么急。”陈鉴挨着母亲坐下,“听说贵妃要为十弟娶中书令之女,被中书令拒绝。母亲可知,那中书令之女,有什么特别?”
往年纪悦妃参加宴会都因受宫规约束才去,自身并无兴趣和欲望,既是应卯自然不在意会有谁在场,凭感觉发现所见女子大多数很平常,且很多时候只到宴席一会儿便借故离开,皇帝又从未说过她简慢,还解释说悦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