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的晌午,位于皇城北面勤务坊区宣化街上的章相府,庭园阒然。
章青砚从前厅暖心阁陪母亲用完午膳,携荃葙朝位于相府最北边的闺房棋望楼走去,刚穿过暖心阁侧廊转角来到备膳房,就隐约听到里面有掷骰子的声音。
荃葙嘟囔道:“平日里咱们膳房的那些大厨最好玩双陆,听说个个技艺不错。我那日听老夫人身边的阿茗讲,一次她随老夫人去顾大人的府上,祝贺他们家的老夫人寿诞,他们家的奴才就悄悄儿说,咱们家几位膳房大爷下了值常去须岩巷玩双陆,曾将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后来只要听说是章相府的人,没人愿意陪玩了。咱家的范大厨子就曾将益南王府上的一位侍从输得精光。”
章青砚想了想道:“这到底是不雅的举动。我记得母亲也曾责令范大厨子把赢的钱还回去。”
“咱们大公子在越州的府上,也有一两个仆从好玩双陆,大公子可严禁他们在外面胡闹呢。”
“你越发厉害了,连越州哥哥府上的事也清楚。”章青砚笑道:“哥哥整治下人我也听嫂嫂说过。谁没有个爱好呢,堵不如疏,越是压制,越是反弹。他们平日里除了当差,也无其他生趣,只有这会子才有点轻松,就随他们去吧。”
荃葙道:“都说顾大人好玩双陆,闲来没事就与家仆一起玩,也都说顾大人是管钱好手,才将户部治理得井井有条,可平日里痴迷游戏,也误了不少公务。”
她口中的顾大人是户部尚书顾桡,章令潜一手提拔的心腹官吏。章青砚不满地看了一眼荃葙,“平白无故的,怎说人的不是!还说起当朝的尚书。”
荃葙撅起嘴角,“奴婢也是听人说的,可不是胡言乱语。”
青砚皱眉:“从来话语口口相传,到了最后多半不真实,你何必把这些不真实的话说与别人听。”
荃葙嘴犟,“奴婢说的是大实话啊。”
章青砚想想荃葙说的确实是实话,微微一叹:“顾大人曾是父亲身边的人,也是哥哥的挚友,我见他待人和善,母亲又与他家老夫人合脾性,自然多几分亲近,因此不爱听说他的是非。你适才说话虽公允,可顾大人岂是你能置噱的。我虽不喜欢拘着下人,父亲一向也崇儒鄙流,可你是我的侍女,说话还要注意些。”
荃葙懂章青砚的话意,可对其中深浅还悟不透,继续笑道:“这里无人,说说无妨。”
“你呀,什么多好,就是心思不缜密。只有霄环的半分谨慎就好了。”
荃葙叹道:“知道姑娘疼惜下人,可我们也不能无视府上的规矩。大人是宰相,自是没空理会府里的事,大公子放任在外,二公子又常年在建元寺难得归家,咱们老夫人又是菩萨心肠,对下人历来是宽厚的。因这般才容得府上一些偷闲找乐子的人。”
“往年在隆县,虽是普通官家,母亲也少管下人,也未见多少偷闲耍贫的,却是来了京城这些年,家教法度反而松弛了。我这些年去过几家侯门王府,耳里也不乏听到一些官家、夫人的癖好,许是安逸惯了,连下人们也跟着主上学。”
荃葙想了想道:“听姑娘的话,奴婢想起一个厉害的,咱们大少夫人娘家钱府里的二少夫人,发现几个厨子也在厨房里玩双陆,据说都被扣了一年工钱,还有不服气的被赶出了府门。钱府里下人们都说她厉害呢。可从此钱府的风气好多了,钱大公子一身正气,自不必说,仆人都敬重几分,那些下人一说起二少夫人吓得面色如土,钱二公子惧内,自然是管不住她,而且袁家势力越来越大,谁又敢得罪呢。”
“我就不明白嫂嫂一向家教很好,做事分寸拿捏得当,可见平日娘家管束严厉,钱家又是书香门第,为何要攀上袁家这门亲?”章青砚百思不得其解。
袁姿是本朝刚刚升为门下省门下侍郎袁辅政的独女。那袁辅政年过五旬,并无学问,却嗜好玩弄权术,敛财贿赂,表面上甜言蜜语,背后腹黑阴险。原是华州的一个小吏,最最善于敛财。后来结识在华州做买卖发家的殷贵妃之内侄殷长原,那时殷长原精通敛财出了名,同样嗜好敛财的袁辅政便对他百般巴结。在重士轻商的本朝,殷长原很受用袁辅政的谄媚之功,于是对袁辅政格外重视。十五年前殷长原到上阳投贴拜见殷贵妃,顺带将袁辅政一起带入宫,并极力向殷贵妃推荐袁辅政。
殷贵妃正想着拉拢几个外姓心腹,见袁辅政口角圆滑,便极力拉拢,暗里请他出了很多笼络皇帝的主意,并且效果极佳。殷贵妃大喜,又找机会让袁辅政进宫和皇帝见面。袁辅政极力施展奉迎之能事,很快讨得皇帝欢心,不久皇帝下旨封袁辅政为黄门侍郎,即皇帝的近侍之臣,负责传达诏令,可以出入禁中,所以身份和地位较为特殊。
殷贵妃既视袁辅政为心腹,前几年就暗示要扳倒现任太子。袁辅政非考仕出生,入朝做官以来被很多儒门清流轻视,也不得太子待见,早对太子耿耿于怀,一听殷贵妃有这个想法,连忙表忠心愿意协助,且极力诌附殷贵妃。殷贵妃暗里运用关系,辗转过了三五年,就升为文散官从二品光禄大夫,再过五年为正三品门下省门下侍郎,近日又升为门下侍中,成为朝廷重臣。光禄大夫为皇帝近臣,职掌言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