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不期然和季罂四目相对。
两人间隔五步距离,两两相望,竟莫名生出一种隔了千万年的宿命感。
仿佛在很久以前,她们认识。
“你到底是谁?”红玉姬蹙眉望着她。
季罂闻言便笑,“小美人既问,我自当告知。鄙人罗邑季罂。”
“季罂,你是季罂!”红玉姬难以置信。
孟候之女季罂。
当年在罗邑王宫和她一起打开木椟放走了黑蛟的季罂。
季罂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眼露迷惑。
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犯了第三个“不可行”——不可自报家门。
红玉姬听到她的名字,又惊又恨,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直至追兵去而复返,从巷尾围拢过来。
“玉姬在这里!”
来的不止一路追兵,而是两路。
红玉姬这头是缉拿季罂的差役,季罂身后是追拿红玉姬的追兵。
红玉姬余光瞟了眼围拢的差役,对季罂道:“你记住,我是红玉姬。你我之间最好再无相逢之日。”
说罢提气跃上墙头,几个纵跳已无踪影。
“什么嘛!”
季罂无语挠头,还没明白她为何苦大仇深的,追缉红玉姬的那支追兵已经疯狗似的追撵过去,撞得她皮肉发疼。
再看对面凶神恶煞的差吏,她刚咽下去的一口气又提回嗓子,“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
差吏哪肯听她废话,举刀便砍上来。
季罂掐舌吹了声口哨,神牛撒着蹄子跑出来,将她挑在背上,又撒开蹄子横冲直撞闯出去。
*
从巷子里出来,红玉姬将追兵引到了寂无人烟的郊野。
领头的将军是此次送她去虞都的人,恭敬中带着威胁,“还望玉姬夫人不要作无谓的反抗,随臣尽快前往虞都。”
红玉姬抚着惊虹,“去虞都也行,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鞭上燃起蓝色火焰,士兵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兵器,骇惧地朝后退去。
等将军意识到眼前的玉姬不再是那个任侯夫人宰割的宠妃时,鞭子已经缠上他的脖子。
明明看得见,却摸不着,似坚硬冰冷的紧箍,尚不及发出声音,便深深嵌进脖子,割断了动脉,在众目睽睽下化成一滩烂泥血水。
如此邪门的杀人手段前所未见,甲士们吓得浑身发抖,想起要逃走,那条鞭子如疯长的藤蔓,将他们拴成蚂蚱,一口吞噬殆尽。
火焰噬尽血水,红玉姬掐诀默咒,半空中浮现出一座鬼氛萦绕的塔形法器。
人鬼陵开启法门,将尸体里飘出的亡灵鬼魂悉数卷入……
季罂骑着神牛出了城,甩掉了紧追不舍的差吏,进到颛臾国的地界,半道又遭遇上闻讯而至的猎龙师。
为了摆脱他们,季罂从后山进入墟王顶的鬼雾林。
鬼雾林绿意覆盖,丰茂无比,之所以取名鬼雾林,是因为常年鬼气森森,阴雾缭绕,雾中蛰伏着死去的凶禽猛兽,见人便食,极是凶残嗜血。
当年若非混元宫在此设下阵法护持,以结界隔绝外界,只怕这些鬼兽要出山作恶,为祸人间。因此就算仙门在此,也无人胆敢擅入。
季罂进入黑雾林后便彻底消失无影,把一干等着挣功德攒修行的猎龙师急坏了。
“前面就是鬼雾林,不能再走了。”
众人在山麓下徘徊,走不是,不走也不是,都想着有人能打头阵,但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吭气。
“不如大家一起进山搜捕。”一人建议道。
“里面鬼兽太多,进去太久会被煞气侵蚀,要速战速决才行。”
再耗下去天就要黑了,届时阳气变弱,阴煞会更强。
大家一合计,决定各派一名修为中上的同伴,组成共计七人的小队,结伴进山搜捕。
鬼雾林没有路,不比山道好走,外面还是白日,越往深处林木越发高大密集,脚下的路也变得崎岖难行。
祭了一张符纸在前面引路,众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天光越来越黯了,仅有几束微弱的光斑穿过树叶罅隙,细碎地洒在昏昏不可分辨的坡地上。
里面格外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同伴的呼吸和心跳,以及踩碎枯叶的窸窣声。
忽然,头顶几声稀碎嘶哑的老鸹叫,随即几个黑影掠过众人视线。
一名道长吓得脚下趔趄,踩在一块石子上跌进了荆棘刺笼。
同伴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来,扎了满脸的血印子,血已经淹到脖子。
这样没有方向地乱走根本就是无头苍蝇,大家不敢再往前了,敛气屏息地站在原地。
头顶天光偃息,缕缕阴寒血气从地底弥漫出来,本就鬼氛弥漫的密林刹那间好似修罗地狱,漫天血光笼了罩下来。
有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靠近,猎龙师警觉地向彼此靠拢,一边观察着周围动静,一边默默拔出惠剑,捻住符纸。
他们听到猛兽的喷息,就在血光之中,由远及近,在朝他们这边缓缓逼近。
众人极目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试着朝前走了几步,模模糊糊看见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