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一眼,苏杳便知书萱所谓几分相似究竟是何等模样了。
也难怪分明只是个赝品,书萱也不愿在她面前提及半句。
太像了。
纵是如现在这般跪在雪地低下头去,也始终未曾折那一身傲骨,脊背挺直,形容板正端方。
“江倾。”
苏杳轻轻念了这两字,似是在唤着眼前人的名字,又似是喃喃自语。
她到底还是微微倾下了身子,捏着跪在眼前男子的下巴迫着人抬起头来。
入眼那张熟悉得似乎像要刻入骨髓的面容时,惯来波澜不兴的面容刹那失神,水灵的眸子里闪过几许错愕,又很快的被掩饰了过去,只余下古井无波的漠然。
只是纤柔玉指缓缓勾勒过眼前男子的脸颊轮廓,最终眸光停留在右眼眼尾久久未曾移开,她轻轻摩挲过对方眼尾白皙的肌肤,似乎是在怀念着甚么珍贵的回忆,一时难以割舍。
颇为相似......
怎么会不像呢?
连着这举止神态都学了九成。
更遑论这张脸,一样的锐利分明。
长眉入鬓,眼眸深邃凉薄,便是那般含情的桃花眼也能生生折腾出薄情寡幸来。
也是,帝王天家凉薄,哪来情意绵绵之态?
谢云惊仰头瞧着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三月有余未见,却恍若隔了半生。
在边境辗转月余后他以青州长史庶子的身份重回临安,一切皆安排停当,却唯独放不下他的杳杳,那般温婉软和的性子,独留京城面对环伺群狼,该当如何自处?
如今终得相见只觉杳杳这些时日又清减许多,明明不过三月有余,怎得憔悴成这般模样?
定是忙于与齐王一党虚与委蛇才致这般,他离京匆忙未曾借机除去谢松这个祸患,如今看来当真是好一番麻烦。
竭力忍住了过去拥住她的冲动,谢云惊便这么看着眼前人,感受到细腻而冰凉的指尖抚过眼尾,他眸色微怔。
他的右眼眼尾,原是有一颗泪痣的,这是他与江倾面上最大的不同之处。
故人已逝,何苦自身?
谢云惊苦涩地扯了扯唇角,眼里惯来的清冷消融,只余下浅淡的无奈。
“倒还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
捏着下巴的手忽而微微用力,苏杳借着这点力气掩盖了自己的失态露出几许浅笑来。
柔美的脸蛋衬着几许飘雪,仿如一座釉色温润的秀骨清像。
好似这般美人一笑,世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院子里头大抵都是些家族庶子,此刻却只觉平生从未见过这般美艳动人的女子,皆晃住了神,便愣愣地往这边瞧。
谢云惊望着那笑意却是眸色微暗。
不该是这样的。
因着那番柔婉清澈的面庞丝毫未有染上冬阳的暖意,冰冷的像是一副既定的面具,笑颜完美入骨,却未曾有人窥见背后的漠然与孤独。
谢云惊太熟悉那样的笑容,诸多无奈与骄傲夹杂其中,久而久之也便成了永远摘不下来的面具。
他那十几年未曾有过杳杳的岁月,不就是这般过来的吗?
上位者,便该永远从容淡然。
可他的杳杳,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活成他的样子。
年少时他曾手把手教过她许多事情,也曾窥见那方柔顺婉约面容下几许野心,可如今身陷其中却只想告诉她无须将自己逼成这副模样。
这样的想法到底没能付诸实践,谢云惊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在此刻浮出水面。
苏杳浅笑着打量了眼前的江倾片刻便逼着自己转移了视线,不管这个江倾背后之人是谁,目的显然已经达成,即便反复同自己强调,她还是会在这张脸面前失态。
她实在懒怠同背后之人纠缠,索性便直接除了了事。
杀心既起,苏杳起了身略带些惫懒地望向身旁的书萱。
书萱会意,这才收了几许担忧的神色,抬头扫了扫庭院中的众人,正了正嗓音朝着旁边候着的几个小太监缓缓开口:“可搜到什么了?”
小太监奉上手中做工精细的花丝蝴蝶簪道:
“回姑姑,这是在江公子床榻边搜到的。”
寻个由头处置了江倾并不难,后宫中惯用的低劣伎俩,叫书萱提前将簪子携过来交给未央宫中提前安插的眼线,往江倾床榻边一摆便是,重点是要把事情说得更严重些。
苏杳的眸光在那簪子上停留片刻,眼眸间流露几许伤情:
“原本一个簪子也算不了什么,奈何是当年先帝亲手所赠,哀家寻了好些时日到底割舍不下,江爱卿怎得如此糊涂。”
说话间柔美面庞染上些许愁绪,好不无辜。
这话一说便是把江倾偷盗的罪名咬死了,书萱立刻跟着帮腔:
“娘娘为了寻这簪子好些时日都寝食难安,连日面色都憔悴了许多,江倾你好生大胆,偷盗御赐之物乃是死罪,来人,还不快拿下!”
周遭围着的太监立刻涌上前押人,谢云惊微怔片刻,在脑中仔细思考了一番变故突发的可能性,他防备心强,这几日在未央宫必不会让人有机会动手脚,除非是临时带过来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