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即使漫游,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
——黑塞
“我即将枯萎,而我的朋友,你不会。”
“不要注视我,我将在风中重获新生。”
每一座城市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风,风大多是寂静无声的,像天空折叠后最蓝的一角。但那不是这里的风,这里的风有浸透着冰雪的风味,歇斯底里有如一场狂欢。
雪山下的王城有黑铁似的坚固外壳和一条被冻牢的河,也许它曾经流淌过,有着独属于河流的脉动生命,在等一束微风掀起河面粼粼微波。
路德维希和每条河流一样,在等独属于他的风垂帘吹拂。
在光阴算不上漫长的日子,在凛冽狂风席卷的时刻,流淌的时光给这些灰色的日子都附上了一层又一层雾。
路德维希就在雾气中穿行,每场雾都是旧识。在喧嚣的风的洪流中,在庞大亘古的雪山之下,等一场微风吹拂。
漫长的等待终会消止,路德维希在一场盛大有如祭典的狂风中遇见了另一缕风。
“……您是在给我讲故事,还是在吟诵诗歌?”
奎德·劳伦斯感到困惑。
他的酒窖闯入了一只青色“飞鸟”,看起来不算高大的身体却有如无底洞一样,喝光了他酒窖中大半的存货。
还没等奎德扣押住这无礼闯入的小贼,那贼人便一改醉鬼醉生梦死的丑态,施施然、风度翩翩地理了理身前歪歪斜斜扭在一边的领结,从容地拿起冷落在一旁的六弦里拉琴,表演了一场独奏。
诗人从酒窖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不算明亮的昏黄灯光,从青色衣袖的一角慢慢蜿蜒到他修长有如白葱的手指、碧蓝有如苍空的眼眸。玩世不恭的轻佻和温文尔雅的庄重都顺着眉峰像幅山水画一样泼墨自如。
“我是路德维希,整个王城中最好……喔,也可能是最坏的吟游诗人,为了报答您的美酒,现请允许我为您赋诗一首。”
琴弦拨动,旋律回环曲折有如记忆充沛于酒窖之中,歌词信手拈来浑然天成,仿佛于不经意间摘花抚柳。但意义却漂浮在半空之中,它既不属于黑沉死寂的大地,也够不上太过遥远的天空。
诗人好像在讲述自己的故事,他称呼自己为寻风之人,那是他的命运。他在死寂的光阴中在寻找与一缕未知的风相遇,亦或是重逢。
奎德听过乐曲和人声的共鸣,那来自曾属于他的胞妹,他的安。
但安的乐曲要么轻快有如小鹿跳跃林间,要么温柔有如春风吹拂大地。
她的曲子里面没有人的烦恼,可诗人却不同。
他谈论风,谈论巨大亘古的雪山,谈论王城内永不停歇的狂风,谈论……他想象中的飞鸟与微风。
他谈的全是自然,却充满了人的七情六欲。
然而,这恰好是曲子最动人之处。
奎德不是诗人,他无法分辨那层层叠叠的自然意象下指向着怎样的思绪哀怨,但他能听出这样的曲子确实是世间第一流。
诗歌的美短暂折服了奎德,平息了他打算兴师问罪的怒火,一种对美的敬重让他的语气都带上了尊敬和温驯。
“……您是在给我讲故事,还是在吟诵诗歌?”
“两者皆有……故事在诗歌里永恒,诗歌于故事中新生。”
一曲终了。
情绪被推到最高处,还没等人从乐曲的余韵中醒来,被叠到最高处的酒桶却在此刻被清空了身子无力地从高处坠落。
圆滚滚的桶身在光滑的地板上轱辘一转,就像见到了主人一样,直直冲着主人诉苦去了,一碰到主人的脚,便立马停下不走了。
酒桶滚了一路,但所幸它被清空地很彻底,硬是没有在地上留下一点水渍。它掉落发出巨大的“哐当”一声,把奎德一下子从诗的国度拉回现实。
路德维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可以就趁着此间主人意识混乱的时刻溜之大吉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不过……温迪这小精灵,可真一点没跟他客气啊,有做和他一样伟大的吟游诗人(酒鬼)的潜质。
“嗝——嗝——”
温迪从被喝空的酒桶中晕乎乎地飞出来,他第一次尝到酒的味道,便愈发不能自拔。酒里面有着苹果香甜的呼吸,有着蒲公英在阳光下飞舞的影子,有着水最纯净最甘甜的记忆。
温迪有理由相信,酒里面藏着无数个春天在最美的姿态下绽放的模样。
但现在温迪醉了,酒窖一大半的酒都进了风精灵的肚子。他现在晕地厉害,无数个酒桶在他眼前打转,路德维希的身影也被拉得歪歪斜斜。
温迪只能凭借直觉朝着那道青翠身影晃悠悠地飞去。
奎德眼见一个小小的像是娃娃一样的“东西”在空中就像蜻蜓一样飞舞盘旋,小精灵像是喝了太多,飞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让人提心吊胆。
它忽然打了个长长的醉嗝,啪叽一声就从空中笔直地坠落下来。
在小精灵即将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前,一双纤长的手稳稳地接住了温迪。少年常年抚琴的手上只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