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覆盖在索契尖顶教堂的塔尖上, 将塔身上那些精致的浮雕也一并如录影棚的胶片冲洗, 化作一片纯白,唯有尖顶漆黑的一点刺破白雪的绒毯, 远远望去, 仿佛雪原上屹立不倒的最后一棵黑杉。
漫天飞舞的雪花自天而降, 将一腔积雪倾覆于更为深重的雪层上, 而冰山滑冰宫与峰顶的冰雪浑然一体,镶嵌的玻璃在日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冰色光晕。
“接下来要登场的是, 俄罗斯选手维克多·尼基福罗夫!”
身后是万丈如波涛般的欢呼声,解说的声音也无法抑制地夹带着激动感,胜生勇利却恍若未闻地呆呆站在原地, 呼吸因为寒冷而带出了朦胧的雾气。
他专注地望向场地中央那道如夜空中的明星般闪耀着的身影。
“是……维克多……”胜生勇利屏住呼吸,几乎挪不开视线。
当协奏曲的黑白旋律悄然流淌时, 身着一袭轻薄的玫红点缀银灰表演服出场的维克多, 也随着音符一起仿佛乘风破浪般跃动在光滑的冰面上。
被光亮所笼罩的他, 看起来近乎白的透明, 银色的头发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窗外凛冽的寒霜,而他踏着脚下的冰刃流畅地滑动着,刘海下的深蓝眼瞳偶尔甩下冰蓝的光泽。
优雅平缓的燕式步,惊艳全场的勾手四周跳,令人惊讶的后内点冰跳, 高速的旋转滞空, 飞扬起的细碎冰屑融化在清冷的空气里, 而维克多的身姿曲折流转, 如同池中漂浮的花瓣,又像是昙花一现的幻影,那些危险而流畅的动作在他的演绎下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哇……”
世间的缤纷色彩,慷慨激昂的画外音,悸动不已的心跳声,胜生勇利都已听不见了,他只想静静地看完这场表演。
穿越狂风暴雨般颠覆的激昂,跨越阴翳沉灰般绝望的困境,维克多的身影随着音乐声跳跃、旋转、滑行,最后徐徐缓行至滑冰场的中央,双手交叠于胸前,微微颔首,黯淡的灯光投洒下来。
全剧终。
即使相隔已久,也无法忘怀那仿佛闪耀一般的身姿,更无法原谅自己在那之后所接连犯下的失误,明明是仅此一次与维克多同台的机会,却因为自己荒唐可笑的表演而名落孙山。
世界滑冰大奖赛就此黯然落幕,全日本锦标赛上也一败涂地,又落选世界锦标赛与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对于胜生勇利而言,人生中最难捱的时期,大概就是此刻了。
除了维克多的冰上帝王之名永固,一颗颗新星如同满天花火,在花滑界冉冉升起又无声陨落,而像胜生勇利这样以维克多作为偶像与目标的存在也不在少数,以一句毫不客气的话来说,他不过是平庸的芸芸大众之中的一人而已。
他深知自己并不是那种天赋绝伦的天才型选手,即使不断以重复与练习来弥补自己与其他人的差距,不停在赛前平复自己的情绪,但练习时所能完美发挥出来的动作,一旦上场就会失去勉力维持的平静,然后在紧张与慌乱中迎来熟悉的失败。
“我是不是不适合花滑呢?”
心中难以遏制地升起这样异样的情绪,他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些问题从脑海中赶走。
“呼,好冷啊……”
东京的冬天是如此的寒冷,即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依旧无法抵挡寒潮无孔不入的入侵,胜生勇利打着哆嗦,手脚僵硬地握住冰冷的把手,吃力地推开了门。
在这种时候,唯有一份酥脆香嫩的炸猪排淋上浓郁的酱汁,再配上香甜的米饭,才能让人从胃到全身都温暖起来。
在门打开的一刹那,与屋外的清寒绝然不同的温暖空气在眼镜上蒙上一层水雾,屋内的光照在眼前晕成混乱的光圈,然后张牙舞爪地反弹漫射,将眼前的一切模糊得不成模样。
“欢迎光临!”在门口站着的小狐狸连忙将怀里的眼镜布递了过去,“请用这个吧!”
“啊,谢谢。”反应慢了一拍的胜生勇利结过眼镜布,摘下眼镜擦了几下又戴上,世界又重新恢复清晰。
胜生勇利喘了口气,往下拉了拉衣服,努力收腹,试图将自己凸起的小肚子吸进去,在发觉那不过是徒劳之后,又叹了一声。
虽然他的体质本身就是易胖体质,但如今这副像是气球被吹起来的模样还是令他有些羞赧。身为国家级的花样滑冰选手,体型竟然走样成了这副样子,要是让他从前的教练与队友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看呢。
至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一是因为他焦虑时很容易暴饮暴食,管得住自己的腿管不住自己的嘴,二则是因为……
“哎?这不是勇利君吗?”脸上生有可爱雀斑的绿发少年打着招呼。
世上结缘的方式总有许多,喜欢同样的食物而相识,当然也是其中一种。
“是你啊,出久君。”胜生勇利慢慢朝着绿谷出久走了过去。
“客人,这个放太多美乃滋会变味的……”幸平纯正苦口婆心地跟身旁的客人说着什么,看见他过来,连忙打了声招呼,“是勇利君啊,中午好。”
他轻轻点头道:“店长也是,中午好啊。”
幸平纯又转回头去,继续劝着:“不然的话,先这样尝尝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