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虽然时常有雨,但天气依旧闷热,乔家把饭桌安置在院子里,偶尔一阵晚风吹过,还能散散热气。
赵秀兰端出来最后的主食放在桌子上,问道:“安安和爸哪里去了,怎么没见着人影?”
乔向武和乔子军才回来不久,知道两人去向的也就剩乔兮枝了,她解释:“我把鸡蛋羹给安安吃,他没端稳把手烫肿了,爷爷带他去周爷爷那里去了。”
以前乔兮枝去爸妈家的时候,她的便宜弟弟或者妹妹只要有点什么事,受白眼受指责的就是乔兮枝。
乔子军立刻就不满了:“你也不小了,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也不求你为家里减负担,你别添麻烦行不行?”
他话刚落音,乔老爷子就牵着乔子安回来了。
乔子安手上敷着草药,用白纱布裹着,奶声奶气维护乔兮枝:“不怪三姐,是我要吃鸡蛋,还没摸住碗,是三姐帮我接住的,要不然碗就掉地上了,鸡蛋……也吃不得了……”
乔老爷子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行了行了,吃饭。”
乔子军忌惮乔老爷子,敢怒不敢言,哼了一声,也安静坐下吃饭。
桌上摆了三道菜,一道水煮鱼块,一道猪肉炒白菜,还有一道咸菜。
主食是棒子面做的窝窝头。
这个年代的棒子也就是玉米。
农村家庭不像城里,吃得起白米饭,买来的米做一锅粥都是奢侈。
今天又是猪肉又是鱼肉,赵秀兰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舍得煮粥。
家里没有多少米了,得省着点用,今天的伙食已经很好了。
乔子军一口窝窝头,一口肉,吃得特别香,他满足地感叹:“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有猪肉吃。”
平日里只有过年才有猪肉吃。
今天碰巧村里杀猪,赵秀兰咬着牙在村口屠夫那里买了一斤猪肉。
一半炒了个白菜,还有一半用盐腌着留着下一顿吃。
赵秀兰睨了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还吃不吃了?”
乔子军哪能不知道原因,还不是为了那个小白眼狼。
他油腔滑调地:“吃吃吃,妈你做的饭就是好吃。”
窝窝头是按人头蒸的,乔老爷子和赵秀兰碗里一个,乔向武和乔子军下地干活吃得多碗里有两个,乔兮枝和乔子安胃口小一人半个。
这是乔兮枝吃过最硬的主食没有之一。
在原主的记忆里,棒子面做的窝窝头比荞麦面做的窝窝头软上许多。
乔兮枝还是觉得割喉咙难以下咽,她这才觉得那碗疙瘩汤是真的‘很好吃’。
疙瘩汤此时摆在乔子安身前,还有鸡蛋羹。
就是害他下午烫伤手的那碗鸡蛋羹。
小萝卜头坐在他的专属高木凳上,把鸡蛋羹往旁边的乔兮枝面前推,眨着水汪汪的大眼:“三姐,你是病人,给你吃呀。”
乔兮枝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不用,三姐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哼,”一旁的乔子军不满,又觉得一声冷哼表达不了他的情绪,他又出声:“切——”
他这哪里是不屑,他就是赤裸裸地嫉妒。
乔向武被他的阴阳怪气搞得一身鸡皮疙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吃饭就好好吃饭。”
还没等乔子军出声,乔子安挖了一勺鸡蛋羹伸手往他面前递:“二哥吃。”
乔子军楞了几秒,随后笑道:“二哥不吃,安安吃了长高高。”
乔子安很倔强,重复着刚才的话:“二哥吃。”
“二哥不吃,二哥吃肉。”
“二哥吃。”
“二哥不吃。”
这样循环两遍后,就连乔老爷子也不耐烦了:“叫你吃你就吃,推脱个什么劲?”
乔子军:“……”他心里苦,但他不说。
他一定是杏花村最不受宠的男娃。
一旁的乔兮枝忍不住勾了勾唇,被眼尖的乔子军逮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最后鸡蛋羹和疙瘩汤被乔子安和乔子军两个人分了。
*
干巴舍不得放盐的咸菜,没完全去腥的水煮鱼块,肥肉居多的猪肉炒白菜,又硬又噎的窝窝头。
这顿完全让人没食欲的晚饭,乔兮枝却硬生生吃下去了。
乔兮枝已经有四五年没吃过这么热闹的饭了,就连年夜饭基本都是她一个人。
她的父母在各自的家庭里幸福美满,而她是他们不幸福的产物。
有时乔兮枝想,一个人无牵无挂也挺自由自在的。
饿了自己做饭,天冷自己添衣,下雨自己带伞,生病自己去医院,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可是,她吃过姥姥做的饭,天冷穿过姥姥织的毛衣,接过姥爷给她送的伞,生病了姥姥姥爷送她去医院。
她曾经拥有过亲情,后来在无数个夜晚里留下了思念。
“三姐。”
“三姐。”
乔子安喊了两声,乔兮枝才回过神。
“怎么了安安?”
乔子安眨着他疑惑的大眼:“三姐你眼睛怎么红啦?”
乔兮枝平复下心情,弯着眼笑:“刚刚眼睛进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