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雾霭终于散去,她置身于一个冰冷的石窟之内。石窟中什么也没有,只有水滴偶尔从头顶坠落,发出“叮”得一声清响,将这片小小的天地衬托的越发空寂,就好似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一般。
玉珠又回到了阿箬的手中,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光芒,是黑暗中唯一的明亮。阿箬将其捧在手上,仔仔细细的打量,透过晶莹的玉石,阿箬看见了前方的一条长路,她没有犹豫,顺着这条路往下走去,身边的景致让她隐隐感觉到熟悉,她想起来了,这里是定飖湖底,她最初遇见聆璇的地方。
在她握住手心玉珠的那一刻,它便将她带到了这里,之后她在幻境中见到了聆璇的前半生,而现在,她要见的是他本人。
阿箬深吸口气,脚步越来越急。忽然间她停下了脚步,仰头——
万年前的玉石雕像深深嵌入了岩壁,岁月风霜一遍遍打磨,她已辨认不清这原来是一尊神像。
“聆璇……”阿箬喃喃。这世上没有不会衰老的事物,有个词叫做沧海桑田,崇山会化作深海、深海能变为沙漠。阿箬愣愣的站在了原地,眼前所见的一幕给了她极大的冲击,让她一时之间竟不敢上前。掌心的玉珠却发出微微的暖意,似是一种温和的抚慰。
她一步步上前,扒开了玉雕上的枯藤和新鲜的苔藓,轻轻抚摸时光刻下的纹理,而后将附近的石头一块块垒砌,颤颤巍巍的往上爬。
她很轻易就能辨认出玉雕“眼睛”所在的位置,七千年过去,那里还留着两个浅坑。玉珠只有一个,阿箬犹豫了下,将珠子朝着距她最近的那个眼眶叩了过去——
“你真要把眼睛还给我吗?”聆璇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比幻境中要清晰很多,不再像是响在云雾之中,反倒可以清晰的辨认出,那声音就在她后方。
阿箬扭头,果然看见了熟悉的红衣。
聆璇因为本体是白玉的缘故,他向来都是以白衣白发的形象示人,但他其实不喜欢过于素淡的颜色,在与阿箬一同动身前往樾姑的时候,将白发化作了青丝,又将身上的长衫变作了丹朱色的锦袍——阿箬说这是勾吴国年轻公子最时兴的装束,他便按照她的描述这样变化了。
聆璇厌恶着自己。在看到了他前半生的命运轨迹之后,阿箬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他讨厌冰冷的白玉,讨厌素净的颜色,所以一旦有机会,他便将自己变作是人类的模样,用最绚丽浓重的色彩装点己身。
“你……”阿箬站在石块上与他对视,有许多话想要问出口,那些想要出口的话都堵塞在了喉间问不出来。
“那块玉石是我,现在正和你说话的也是我。你拿的也的确是我的眼睛。”赶在阿箬开口之前,他先行答完了她想要问的一切问题,“但是我并不是很想要拿回它。没有眼睛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运用神识来观察身边的天地,我知道你是什么模样,我看得见你。”
“你真不要它了?鬼蛛娘好像在找它,它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谈不上重要。”
只是挖出眼睛的时候,他尚处于全盛之时,眼中存了一部分属于他的灵力,以及部分神识。那年他还没有受云月灯的煽动去封印罹都,也就还没有损失一半的灵力成为眼下的少年模样。
所以说聆璇等于是“不死”的,就算鬼蛛娘之类的仇家有天大的能耐冲到这定飖湖底找到他的本体玉像,砸碎了玉像,这世上却还有另一个“他”存在着,玉珠中有另一个“聆璇”,那是青年模样的他,说不定实力更为强大。
当然,如果他想要取回当年被分出去的灵力,以此恢复到过去的实力,也可以选择将玉珠重新收回眼眶——所有一窝蜂过来抢夺玉珠的修士都以为他心里揣着这样的念头。因此他们想要提前找到玉珠,用玉珠来作为筹码。
可是聆璇并不想要回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