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记得史书上有记载, 云月灯是圣武帝的女官。同时也有野史传闻说,云月灯是圣武帝的养母。
圣武帝的生母是然渟部族的王女,她抛下了自己的女儿, 被遗弃的圣武帝由当时正游历在然水一带的云月灯所收养, 成年后的圣武帝回到部族战胜了自己的母亲从外祖父手中夺到了王位,让她出世时的那个预言成了真。
云月灯在那之后被封为了她身边辅佐她的女官, 再然后才成为然渟部族的巫官,等到天下一统之后她住进了那座华丽庄严的太阴宫,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祝。
那么, 云月灯在收养圣武帝的时候是预料到了这个女孩将征服天下、赐予她无上荣光么?不, 并不是这样的。虽然后世传说中云月灯是无所不知的智者, 随意掐算便能通晓天机, 但那时候——至少在她抱起泥滩中那个小婴儿时, 她还只是个普通人, 救婴儿只是出于普通的善念,并未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
那年云月灯十六岁,距她离开风九烟已经过去了两年。她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片浸染在苦难中的大地, 以一双早慧的眼睛见证到了世间的悲欢离合。她心里怀着救世的愿望, 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实现, 她那样渺小,以她的视角看去,命运就如同头顶上方阴沉沉的天穹,触碰不到,却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一路走来收养了很多被遗弃的孩子,她也曾是被遗弃者,知道被亲族同胞抛下的痛苦。那时的她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阻止不了贫病交加的父母遗弃子女, 她只能在那些夫妇麻木的离去后默默的抱起他们的孩子,然后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人与那时荒原上的白羊、山林中的麋鹿没有区别,都是靠着群居来获取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可一旦灾祸真正降临,却只能徒劳的挣扎。人族要如何绵延繁衍下去?如何才能有尊严的延续这个族群?云月灯试图在游历的过程中找到答案。她见到了智谋超群的凡人、也见到过力大无穷的凡人,她甚至还发现原来部分的凡人也可以通过吸纳天地灵气来获得法力——可凡人中这样的佼佼者毕竟还是少数,就算他们有着过人的天赋,也没有办法拯救整个族群。
强大的是神与魔,时常威胁到人类的是妖和鬼,凡人只能在夹缝中生存,用恭谦讨好的姿态来换取生的机会。所以说,难道凡人的出路只能是依附于比他们更强大的存在,世世代代作为眷属、奴仆而活着么?这样像极了被饲养的家畜,家畜的命运多是被驱使着劳累一生,而后再被烹食,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未必能够剩下。
云月灯一面抚养自己身边的孩子们,一面苦思答案。她已是凡人中少见的天生聪慧之人,可是她想不到人族的出路在哪。或许天道创造“人”,就是为了让人受尽世间苦楚。
“如果你是云月灯,你会怎么做?”聆璇问道。
阿箬在幻境中已经跟着云月灯走过了很远很远的路,云月灯所见到的悲辛她也统统收入眼底,云月灯那时的苦痛与挣扎,她同样能够理解体会。
被她救助过的村庄,可能来年就会毁在妖魔的手中;被她收养的孩子,也偶尔总会有那么几人熬不过饥饿与寒冷早夭。悲剧在眼前发生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你明知道未来还将有一连串的悲惨,可你无能为力。
阿箬垂目看着道旁荒草中的白骨,即便知道这些都只是幻境中的虚像,却还是忍不住心生恻隐。
“我若是云月灯——”她深吸一口气,胸腔似乎被什么沉甸甸的压着,“我若是她,我便放弃所谓的救世愿景,只专心做我的平庸小民,虽不过是碌碌一生,但只要运气好,聪明运用到得当的地方,保不准我能安然无恙的活到寿终,而我死之后,哪管人世会是什么模样。”说到这里她顿住,脸上的神情蓦然换成了凝肃,“可我不是云月灯,”她低声喃喃,“如果是七千年前的云月灯……”
聆璇并不催促,安然的看着阿箬在原野之上不停的踱步,绞尽脑汁的思索。
“神与魔之间的斗争人族无法插手,妖和鬼对人的掠夺,人也没办法反抗。只剩下一条道路——从人族内部着手。”阿箬说:“阻止不同部族的内斗,将所有的凡人联合成一个整体。”
“对,她当年选择的就是这样一条路。”
云月灯将少年的圣武帝送回了然渟部。
那个生下来便失去了双眼的女孩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与智慧,即便没有眼睛,她也是凡人中当之无愧的强者,不论是智谋还是听风射箭的本事,都让她很快得到了年老君王的喜爱。
之后发生的就是阿箬早在史书中读过无数次的故事了——争权逐利、烛影斧声、血亲相残。
最终胜者踩着死者的鲜血登上王座,拥有权力的那一刻,也就是成为真正顾家寡人的时候。
云月灯成了圣武帝背后沉默的影子,悄无声息的为她出谋划策。圣武帝没有眼睛,云月灯便是她的眼,决定她箭矢射往的方向。而那些被云月灯抚养长大的孩子或是成为了圣武帝麾下的臣子,或是转身去开辟了属于他们的天地。但无论那些孩子有没有离开云月灯的身边,他们都是云月灯手中的风筝,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