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一般的袭击中全身而退并不难,可是蜃怪不断的撞击墓穴,他担心这座修建于五百年前的古墓很快就会被撞塌,阿箬如果还在这墓穴中——虽然他不知道她此刻在哪,但墓穴坍塌,她大概会死。
想到这里聆璇君放弃了后撤,像是自投罗网一般直接扑向了浓雾,直刺雾气最深处的蜃怪。
那浓郁的白雾化作牢笼,一下子将他严严实实的笼罩。
聆璇君不害怕蜃怪的蛊惑,蜃怪扰乱不了他的意志,他能够分辨出梦境与现实。
穿过浓雾之后,他见到的是——海港。
很显然,这又是一个幻境。他警惕的四下打量,寻找这个幻境的突破口。就在这时,他见到了乐和,神态更为年轻的浮柔弟子乐和。
出于好奇,聆璇君放下了掐诀的手。他倒要看看,这一次蜃怪又想要他看什么。
云墟法力最强的时候,压制住了浮柔岛周遭的海怪,甚至还利用了蜃的能力,设下了护岛大阵,将蜃的雾气化作了对浮柔剑宗保护的一环。
不过凡事都有个因果轮回,当年肆无忌惮时有多畅快,日后遭报应时便有多惨痛。云墟濒死之时,曾经慑服于他的海中精怪们纷纷挣脱了契约,将浮柔岛牢牢包围。它们意识到了乐和出海是想要为师父寻找一线生机,于是对乐和的围剿也就格外的凶狠。
乐和的师兄姊们结成剑阵,浴血而战,以惨烈的方式护送他离开浮柔岛,最后每一位云墟亲手教出来的高徒都在这一战中身受重伤,抵达西边大陆海岸的,唯有乐和一人,而那时的乐和在九死一生后,再深厚的灵力也无法支持他继续御剑。
他只好乔装成了凡人,混在了市井之中,默默的调息,靠着天地日月的精华养伤。
那是一座名为曚的海港,他坐在海滩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俗世繁华,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想起,他曾经在润娘口中听到过“曚”这个名字。润娘说她是因为家乡遭灾才登上船只远赴重洋的,出发之时曚港冷寂得如同一座坟丘。可是这才过去多久呢,曚港便又重新恢复了热闹。凡人的生命力真是可怕,就像是永远也烧不尽的野草。
乐和将身上素白如雪的羽衣化作了粗麻短打,长发凌乱的束起裹在黑色的头巾里,看着就好像就是一个寻常的凡人。润娘和他讲过人世的风俗,他完全知道自己该怎样才能让自己像一个凡人。可是——再精妙的模仿终究也只是模仿而已。
他站在人潮涌动的海滩,身边贩夫走卒来来往往,而他则仿佛与这份热闹剥离了一般,难以融入。日落之后,喧嚣渐渐散去,再忙碌的佣工都擦着脸上的汗离开了这里,个个走时步履轻盈——因为他们是要回家了,在凡世,再孤独的人也终归有家,小小的栖身之所,住着相互扶持的人。只剩乐和仍旧站在沙滩上,在月光下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的影子。
退潮之后的海岸上有不慎被冲上岸的小鱼,离开海水来到陆地之后,只能绝望的张大嘴挣扎,合不上的眼睛中透着凄然的绝望。乐和那一整个晚上都在不停的捡拾上岸的鱼,将它们重新抛回大海里。
聆璇君身为这个幻境的“局外之人”,看着这个乐和在喧闹之中发呆,看着他踩在月下如雪一般的砂砾上,来来回回的捡拾搁浅的鱼。有时候他会不自觉得沉浸在这个幻境之中,以为自己就是乐和,但更多时候他保持着清醒。
清醒状态下的他看向乐和的眼眸中满是疑惑。他不明白自己这个徒孙为什么要做如此没有意义的事情。万物生死自有命数。修道之人无论修的是什么道,都不该擅自掺和几条鱼的生死,乐和平日里也是个头脑正常的孩子,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慈悲了起来。
后来聆璇君忽然想通了,乐和也许是觉得自他己和这些被冲上岸的海鱼很像。都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失去了身边的同伴。
他在曚港停留了七天——以聆璇君的视角来看,就只是太阳的七次升落,但当年乐和是真的在曚港熬过了七个昼夜。七天其实不算很长,别说修士,就连凡人都未必会在乎七日都光阴。可孤独之中都每一刻都是折磨。七天时间里乐和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当然没有伤到声带,只是身边没有愿意陪他说话的人。而这七天里他耳边几乎随时都有人世的喧哗,那份热闹却最终没能进到他的心里,他还是觉得很寂寥,就好像是待在深山老林,天地间只有他一个活物。
第七天他姑且调整好了气息,身上的伤大致愈合,于是再度乘剑御风,向西而行。
期间又是波折不断。浮柔剑宗在诸多修仙门派之中声名不算差,但终究也还是有那么几个仇家。聆璇君叹息的看着这个初出茅庐的傻徒孙不懂躲避锋芒,一心想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沧山为师父求药,却忘了绕开仇家所在的地界,撞上了好几拨对浮柔剑宗怀有怨愤之心的修士,和他们大大小小交战了数十场。
虽然每一次都胜了,但每一次都付出了代价。伤势最重的时候他藏身在山崖峭壁之下,听着自己鲜血一滴滴落下的清脆声响,眼神黯淡无光。
聆璇君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这孩子很可怜。
他并没有多少悲悯之心,会这么想是因为……乐和让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曾经。早年他独自闯荡九州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