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野心野性惯了,自然不喜欢赏花宴那种无聊枯燥的场合,且那些个小姐们,迫于沈家的首辅地位,虽然表面上与她姐妹相称,其实背地里是瞧不上她这种咋咋呼呼的性格,觉得她这样有失京城贵女的风度,沈清月早就看出来了。
与那些人虚与委蛇更是累,自然想着躲着。
可眼下沈明溪开了口,尽管内心还是抵触的,却还是愿意将就将就。
可能是因为她这个堂姐不太一样吧。
从小她就和沈明溪特别好,在她闯出各种祸的时候,阿爹阿娘对她恨铁不成钢,祖母也觉得她纨绔,不争气。
这种时候,一般解释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她总是习惯沉默,或者左耳进,右耳出,却从来不为自己辩解一分。
可是每次,沈明溪看着自己挨骂,总会站出来,她是第一个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人。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不问原因,一顿痛斥。
她相信自己。
“好吧。”半响,沈清月耸了耸肩,无奈道。
走出沈家大堂,突然感觉肩膀处被人拍了一下。
沈明溪回头。
沈清月笑道,“我自从上次和阿娘去王尚书儿子的婚宴,回来就不怎么见到你,说起来,如果不算今早,我们也得有五六天没见了吧?你这些天都忙什么呢?”
沈明溪仔细回想上一世,无论如何想不起现在的自己在干什么。
包括那个赏花宴,都是毫无征兆地出现。
总之,想办法编个话也不能让她起疑。
沈明溪道,“春江书斋的掌柜过几日要开间新的书斋,因为常去,掌柜的也认识我,便让我去题几幅字,我这几日都待在书斋里面,走的早,晚上回来也就待在房里不出了。”
她爱好书画,又说的自然,沈清月也并没有疑心。
“好吧,你要来我房里吃点点心吗?”沈清月邀请道。
想起还要找阿爹,沈明溪摇了摇头,“算了吧,改日上街去,我今日还有事先不说了。”
看着即将回房的沈重,沈明溪顾不得听沈清月说什么,转头就走,绫罗紧紧跟上。
“阿爹,女儿有事请教您!”
沈重远远听到,脚步一顿。
“到书房来说吧,溪儿。”
书房内。
书案上摆着整齐的笔墨纸砚,雪白的宣纸平铺在案面,青玉做的镇尺压住纸角,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写。
沈明溪经常会问沈重一些问题,所以他也没有多惊讶。
沈重站在书案旁边,看着眼前逐渐长成的女儿,点了点头,示意沈明溪可以问了。
“又有什么问题了,能难住你,看来为父也得好好想一会儿。”沈重打趣道。
沈明溪短促地笑了下。
“父亲,这次不是书上的疑难。”
“哦?除了书上那些兵法,论道,还有能难倒你的?”
半响,沈明溪才打破了沉默。
少女微微仰头,看着沈重的眼睛,目光清亮,嗓音纯透。
“我的疑难,是如今的朝廷局势。”
“我想知道的,如今何人势大,何人依附,北齐这局棋背后,有几只手在操控。”
几乎是在沈明溪话音落地的同时,沈重猝然抬眸。
他的脸色已经称不上是和缓,他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养育了十五年的女儿,仔细地打量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与惊讶。
“溪儿,你想干什么。”他呵斥着,“朝堂局势与你何干!”
“你可知你问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少女似乎早就料到沈重会这样说,可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她依旧直视着沈重的眼睛,“我自然知道。”
语气平淡无波,似是在说什么普通的事情。
“朝堂上的沈首辅,我不信您如今看不出来什么。”沈明溪将她所知道的官员名字在心里权衡着,“您当真以为北齐会一直风平浪尽下去吗?”
她努力回想着那些官员的职位,人际关系。
谁是谁的门生,谁和谁又是一个姓,几乎顷刻间就被梳理清楚,沈明溪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沈重不说话时,本就面容严肃,此刻冷下声来,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沈明溪,就算北齐真的塌了,也有朝廷那么多肱骨大臣来想办法,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插嘴!”
沈明溪有些急促,“可父亲真的认为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肱骨大臣吗?”
“您口中的肱骨之臣,包括淮安王吗。”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
淮安王。
淮安王的父亲与先帝一母同胞,曾经是先帝征战沙场时的副将,两人出生入死,军功无数。先帝临终之际,传位给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惠景帝。
而那封传位诏书,是淮安王的父亲亲手送出先帝寝宫的。
景惠帝登基后,便将他的王叔封为淮安王,远赴封地淮安,无诏不得回京。
也是同年,老淮安王去世,他的儿子袭成爵位。
成为新的淮安王,穆逢雨。
赤胆忠心,出生入死二十余载,最后仅仅得到一片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