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雨便被晾在了门口,过了一会,李群越出来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改日再说。”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已命小太监来速速送她回去。
还是方才那掌灯的太监。
行到外面,夜色深沉,风雪不停。
那送她回去的小太监倒是如来时一般,一声不吭,只顾埋头掌灯。
苏秋雨一时神思不属,脑袋已如浆糊一般,麻木地只是跟着。
长巷里两人皆如游魂一般,跟着一点寒灯摇曳着行走。
寒风如刀刃一般割在脸上,握着伞的手被雪吹的通红。
她早就已感觉不到疼了。
五年前,她家门被灭,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受尽折磨。
从那时候开始,她似乎就失去了感知疼的能力。
只是今日寒夜凌厉,风声在紫禁城里呼和来去,大雪纷飞。
苏秋雨突然无比想念温暖的江南。
想念爹爹,想念师兄们。
想的恨不得直接蹲在地上大哭一场。
恨不得即刻死了,立刻与他们重逢在一处。
只是如今,她还不能死。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九师兄的一丁点线索,她如何能放弃?
这几年在这紫禁城里,她一心要为家门报仇,要寻到九师兄的下落。
这样的信念死死撑着她,让她极少去回想那日的情形。
地上结了冰,哪知前头掌灯小太监脚地一个不稳,脚下一滑,手中的灯笼都脱了手。
苏秋雨从混乱中醒过神来,下意识就冲上去。
小太监便堪堪摔在了她的身上。
摔得她龇牙咧嘴。
这砖面冻得像铁一般,若是方才结结实实地摔了,不知要受多重的伤。
小太监忙爬起身来,拉起地上的苏秋雨,感激地道:“实在多谢姑娘,姑娘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苏秋雨浑身有些疼,就着小太监的手爬起来,这才发现这个掌灯小太监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长得周正,面相亲切。
“我没事,你还好吧。”
小太监连连行礼道:“奴婢没事,实在多谢姑娘。”
两人客套了一番,苏秋雨方讷讷地问道:“还不知道这位小公公如何称呼?”
小林子低头道:“姑娘叫我小林子就是了。”
“小林子。”苏秋雨道,“你进宫多久了?”
小林子道:“十年整了。”
“十年!”他瞧着这般年轻,居然已经入宫十年了!
苏秋雨从怀中取了一点银两塞给他道:“今日两次得小林子公公引路,实在感激。”
哪知小林子却脸瞬间煞白,急忙推走了银两,脚步加快地往前走。
苏秋雨见他惊慌模样,忙也加快脚步,凑上去道:“你,你怎么走这么快。”
小林子埋头带路不再理她。
苏秋雨不放弃,跟在身旁道:“我确实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小林子立时停下脚步,面色都白了几分道:“姑娘方才舍身救我,我感激莫名。只是莫要再多言了,否则只怕我死无葬身之地。”
苏秋雨才知,想来是文元殿的规矩甚大,不许里面的宫人在外头走漏消息。
她遂道:“我并非要问什么紧要之人,公公能说便告诉我,不能说便只当没听见好吗?”
小林子没有作声,却也没有反对。
。
文元殿里,赵玄亦躺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似乎快要睡着了。
手边的香炉里香烟缭缭。
多日的劳累让他如玉的面色愈发苍白,神思倦怠已极。
先皇去世前三月,病情危重痛苦,他亲身侍疾,守在床塌边三月有余。
这一个月丧仪,又是整夜的少曾合眼。
便是他一向少眠,也是快到强弩之末。
赵玄亦捂嘴轻咳了两声,便睁开眼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不想他并不上塌休息,小太监忙又服侍他穿上鞋子。
赵玄亦行到案边,就着昏黄的烛火,拿起笔来要写字。
却转头瞧见窗外的雪愈发地大。笔悬了半日,到底又放了下来。
笔头的墨晕染了纸。
他发了会呆,搁下了笔,感到这屋子里空寂极了。
从此以后,这世上当真就只剩自己一人了。
一旁李群越瞧见他心神不宁,遂放下墨来,小心翼翼地道:“太子殿下,可要起驾去奉先殿?”
说完却见太子殿下冷着脸,并不开口。
李群越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又是多嘴!
不想赵玄亦却道:“有什么好去,左右她想要见的,并不是孤。”
李群越埋着头不敢接话。
好一会白烛噼啪作响,屋内更暗了。
赵玄亦坐在桌边,突然就起了身。
“殿下,奴婢服侍您就寝?”
赵玄亦摇了摇头,反而掀开了帘子往外头走。
李群越忙给他披了件极厚的大氅。
赵玄亦跨过门槛,突然瞧见门帘前的地上一滩水渍,隐约是个小小的蜷缩身体的形状,还有几只小小的湿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