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立刻起身,不许说话!”
方说完就一脸冰寒地走了。
隔壁传来叫其他人起身的声音。
苏秋雨不安地看了看云娥,云娥也是满脸惶恐。
但是凝霜姑姑亲自来叫起,三人到底不敢耽搁,慌忙哆哆嗦嗦地收拾衣裳起身。
出去前,苏秋雨瞧了眼屋角的沙漏,丑时末,正是鸡鸣时分,天还未亮。
天未亮,却要变了。
刚入冬,又下了第一场雪,天冷得仿佛要将人的血都冻住一般。
一群人冒着雪行到半路,瞧见正房里黑洞洞没有点烛,只有几盏惨白的宫灯在屋檐下摇摇曳曳。
仔细去看,才发现周围全是人,却静悄悄地,只听得到雪落的声音。
好在殿内生了丁点炭,猩红的炭火偶或噼啪作响。
只是炭盆实在太小,那微弱的热气只在上头转了一圈就烟消云散。
底下站着的众人皆缩着脖子,被那钟声和太监的叫声镇住了心神,又从热被窝里爬出来,愈发浑身发冷,忍不住牙齿咯咯地打颤。
苏秋雨个子不高,站在人群后头,只隐约瞧见上首站着许多个管事,这些管事此刻恭敬地侍立在一侧,中间却站着个大腹便便的大太监。
她虽没见过,却知道那中间的胖太监大概便是广储司总管,沈梦。
是这广储司只手遮天的人物。
这沈梦瞧来似乎有五十来岁,生得腰粗膀圆,身上紧身的衣服绷出一圈圈的肥肉,让人瞧了生怕那衣裳撑不住给裂开了。
偏偏他一双眼睛又生得不大,被满脸的肥肉挤得只剩条细缝。
此刻那阴冷的光便从这细缝里透出来,在众宫人身上扫过。
尖着嗓子道:“人都到齐了吗?”
几个掌事的忙点头道:“皆到了。”
沈梦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带头跪倒在地,众人跟着,一起面东磕首。
黑漆漆的地面,冷得似铁。
好一会他才爬了起来,对着众人道:“方才的钟声你们也听到了,如今天是塌了。”
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惨白着脸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沈梦继续道:“但是咱家在这里不得不说一句,你们听到了便烂在肚子里,一句不许多嘴!这天大的事不是你们这些奴婢能议论的。谁若多嘴多舌别怪我下手无情。”
“听到了吗?!”
沈梦见无人应是,不由眉头一皱斥责道:“你们聋了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齐声道:“记下了。”
沈梦尖细的嗓音又起道:“如今消息已经发出宫去,天一亮各部大人世勋诰命都要往宫里进。后几天外省的各路大员们也要进宫,从现在开始你们谁也不许睡觉,都将脸上那双照子用棍子支起来,瞪圆点!必须要在各位大人入宫前将所有的丧仪用品赶出来!尤其是丧衣,天亮前便要出第一批。”
苏秋雨躲在众人后头,低垂着头神色不动,心中却已如翻江倒海一般,止不住的浑身剧颤。
不知沈梦后面又说了什么,左不过是要让大家没日没夜地玩命赶工。
沈梦讲完了话,转头对凝霜道:“库里的生麻布你可督促着点,若是出了差错,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凝霜不确定地道:“沈总管,奴婢问问,这今夜第一批大概需备多少?”
沈梦皱了眉头尖声道:“这还用问我?不会去查查过往的记档。”
他说完,便督促着众人莫要再傻子般地站着,速速干活。
众绣娘们摸着黑走到自己的绣房,一时不慎,磕磕碰碰地绊着。
凝霜又出门请示道:“沈总管,如今殿里黑着,这针线上的活需要眼,可否点上些烛火来?”
沈梦站在屋檐下,背着手怒斥道:“点什么烛!如今这是什么情形,不知道这犯了忌讳?你也是宫中老人,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说着就抬脚下了屋檐,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慌不迭地给他撑着伞,径自去了。
屋内不让燃烛,关起门来便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整个院子,唯有屋檐下挂着几只白惨惨的宫灯。
凝霜只得命人将殿门打开,让灯笼光和着微弱的雪光照进来。
就着这点微弱又朦胧的光,每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有些昏暗的惨淡。
外头风雪吹进来,屋内也冷得如冰窖一般。
凝霜对几位姑姑吩咐道:“如今这亮也是够了,你们都督促着点,手脚麻利点干活,嘴都闭严实了,针线上尤其要仔细,这生死关头,半点差错不得出。”
她话音落,几位姑姑忙点头称是,众人也各归其位忙碌起来。
钟声早已经停了,远处似乎归于寂静,雪无声地落着。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苏秋雨跟着众人领了麻布,呵了呵早已冻僵的手,好不容易抖着手将线穿进了针眼,便在绣案上埋首忙碌起来。
好在这斩衰做来简单,不讲究精细绣功,只需用针线粗粗缝合起来就成,连边也不必锁。
一忙起来,竟也做的入了神,倒也忘记了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