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下了马,款款地向那公子哥儿行去,熟稔地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并没有要避着我们的意思。
“好妹妹,可等久了?我原是……”
公子哥一双桃花眼远远地瞥了我一眼,止住了话茬。
王熙凤并没回头:“那是新来的小丫头子春儿,不妨事的。”
公子哥方拍拍身上的灰:“原是今儿一早就忙着要来看妹妹,谁想半路遇到我二叔和珠大哥对着一个房檐子吟诗,非拽着我一起,我少不得胡诌了两句,他们才放我走。”
“不妨事,我今早祭祖去了,也才刚到。”
公子哥闻言点了点头,并没注意到王熙凤冻得通红的耳朵。
他上前携了王熙凤的手:“好妹妹……”
王熙凤假意甩开:“丫头们看着呢,二哥哥就如此轻浮……”
平儿闻言,不动声色地拉着我的袖子走远了些,隐在一丛树后头,向我露出一个分享秘密的神秘微笑。
她选的这个地方真是恰到好处,既不碍眼,又能听到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我向平儿竖起大拇指。
平儿迟疑:“这是何意?”
我只是说:“是我们家乡表达别人厉害的意思。”
“金陵有这风俗吗……?”
平儿小声嘀咕,并没深究。
大概她和我一样,都沉浸在偷听的愉悦中吧。
我也安下心来,靠在树上,等着那对你恩我爱的准夫妇慢慢地诉衷肠。
我已经猜到了,那俊俏公子哥儿便是贾琏。
明明就快要过门了,还大冷天费半天劲偷偷的来看她,我只能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呐。
正走神,就见平儿突然走上前去,解下腰间悬着的一个荷包双手递给王熙凤。
“二哥哥,这是昨儿我亲手做的润津丹,你若读书口干了,可以抿一粒含着。”
贾琏立刻将荷包打开,拈了一颗丹放入口中。
“妹妹你亲手做的?你真好!将来若是……”
贾琏突然压低了声音,附着王熙凤的耳朵说了什么,就见王熙凤颊边飞红,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
“没正经的!”
我边欣赏这郎情妾意的和谐画面,边在心里偷笑。
怪道刚才出门走了一段,王熙凤又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回走,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拿了一小瓶什么东西,交代平儿放在平儿随身的荷包中带着。
也不知道那丹有没有保质期。
但是王熙凤也没完全说谎,她昨天确实在小厨房里呆了一天。
厨房里的大妈以为她给我们这些丫头做加餐都要收钱的事情败露了,吓得直偷偷向我们作揖。
却不想王熙凤只是想搞个嫩嫩的鸡蛋羹吃吃。
不得不说,不愧是公侯小姐,即使从小骑马玩刀,风吹着长大,在这种生活的细枝末节上,也丝毫没有马虎。
她挑了三个圆润的红皮鸡蛋,敲在碗中,端详一阵,突然觉得不行。
“这颜色不搭啊,清儿,去把架子上的青琉璃盏拿来。”
清儿取来了琉璃盏,她又另挑了鸡蛋,敲了进去。
“我记得这青琉璃盏是有配套的碟子的啊?”
“回小姐,清儿刚才并没看见,许是放在别的地方了?”
王熙凤不答,只嫌弃地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刚刚敲鸡蛋的时候沾了点蛋清的手:
“清儿,取我的洗手盆来。”
清儿一径去了,王熙凤又看向我:
“那碟子是不是前日装了什么糕饼供在哪儿了?”
我不用她吩咐,自觉领命:“小姐稍等,春儿去找找。”
刚出厨房,就迎面遇见端着大银水盆的清儿,彼此无奈地笑了笑。
我回到平日住的院子,在家常供着佛像的耳房里找了找,却并没有那碟子。
问了正在领着小丫头们换被褥的平儿,平儿想了半日,拍手道:
“好像确实是装了莲花糕,送到老太太屋里去了。”
我只得又一溜小跑去老太太屋里,取了碟子,再赶回小厨房,虽是冬日,也跑得后背出汗。
在门口匀了匀呼吸,我刚要进门,就看见清儿脸色复杂地出来了,手里还拿着碎成两半的琉璃盏。
我奇道:“这是怎么回事,鸡蛋羹呢?”
清儿忍笑:“变成蛋花汤了,在泔水桶里飘着呢。”
我刚要笑,就见王熙凤也出来了,脚步很重,脸色很精彩。
我咬着嘴唇,默默跟上去,哪里还敢提手里碟子的事。
将前因后果一串联,我倒是替贾琏庆幸。
幸好失败了,否则贾琏现在可能就要就着冷风吃鸡蛋羹了。
想到这个画面我就觉得好笑,便权当自娱自乐,不防突然有人凑过来:
“春儿妹妹,这荷包可是你做的?”
我先是看到一个怼在我脸上的荷包,接着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还有远处一道如刀的目光,王熙凤好像正在后面摆弄她的银弓。
我立刻垂了眼睛,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了退。
“回……回这位爷,确是春儿做的。”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