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吹不透许多余寒,今年的扬州城显得格外寒冷,湖边的垂柳也不见新叶。
巡盐御史府中,仆妇们皆轻手轻脚。
夫人身子不好,断断续续的生病,眼见着日益消瘦,只能从眉目间依稀看出从前的风采。
“母亲……”一个玉般的小姑娘眼中含泪。
小姑娘眉如柳叶弯弯,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年岁尚小,却能看出日后风貌。
“玉儿莫怕,”床上美妇用手帕掩住自己想要轻咳的冲动。
另一只手轻抚着女儿的发梢,柔声安抚:“母亲这是老毛病了,玉儿好好读书,不用多思。
若是寂寞,可以邀些小姐妹来家玩耍,不用时时刻刻腻在母亲面前。”
话虽如此,她的眼睛却一刻不能从女儿身上移开。
贾敏心中暗暗自责,若非自己身子不争气,怎会让女儿孤零一人。
话中也难免带出几分愧疚:“你外祖母家倒是姐妹众多,子嗣繁盛。
当年母亲在家时,你外祖母最是疼我,若是你去,也必定疼你,好叫你痛痛快快的玩乐。”
这话黛玉并不是第一次听,晓得自己外祖母家便是开国时风头无两的荣宁府,外祖母乃是荣国府的老太太,一门两国公,可见煊赫。
只是后人不如先辈,不能再复祖上荣光了。如今的荣府,只大舅舅袭了个一等将军,二舅舅做了个五品员外郎。
“母亲,等天暖些,玉儿替您去栖灵寺上柱香吧。”
“玉儿有心了,”心知女儿担心自己,贾敏眼中更添几分柔情,忍不住将女儿搂入怀中。
“我的玉儿,等娘身体好些,和你父亲一起陪你去上香。”
然而忽有消息称圣驾即将巡幸扬州,原定好的一家人出去踏青拜佛,因林如海公务繁忙,推辞不得,只能贾敏携女去了。
栖灵寺始建于南朝宋孝武帝刘骏大明年间,故称“大明寺”,因避讳前朝名号,如今只称“栖灵”,不谓“大明”。
要去栖灵寺上香,也是有说法的。
头柱香最灵,一天之内第一注香,自然更易被佛祖看见。不然一天到晚上香的人那么多,岂不都灵验了?
因此这头香也被炒出了天价。
当然,贾敏是林如海的夫人,林如海身为前科探花,迁至兰台寺大夫后,被圣上钦点为巡盐御史。
官职虽无定品,却可上达天听,有先斩后奏之实权,是江南官场炙手可热的人物。
贾敏此去寺庙,头香自然早早定好。
即便如此,贾敏并黛玉也是沐浴更衣,早早备好车马,天刚蒙蒙亮就启程,万不肯使佛祖多等片刻。
到了庙前,依旧是人影憧憧。
都是贫苦人家,烧不来头炷香,便想抢个次炷。
贾敏与黛玉不用排队,被僧人们迎着从大门而入,黛玉偷偷掀起一角轿帘,望着眼前景象,第一次生出酸涩滋味。
佛说众生平等,为何我见皆非?
又实在担忧母亲病情,小姑娘忙双手合十,心中告罪:“佛祖勿怪,漫天神仙勿怪。
小女唯愿父母安康,往后必行善积德,广结善缘,以赎今日之过。”
贾敏见女儿一脸虔诚,心知必与自己有关,忍不住揽她入怀,轻拍抚慰。
这般到了庙内,一个小沙弥迎来,领着她们往殿中去。
“阿弥陀佛,小僧有礼了。”
小沙弥抱歉道:“慧静师父那里正招待一位远客,不能如期履行两位女施主的约定,小僧特来致歉。
施主若是有意,可直接往大殿上香,头香早已备好。”
“我们本是外人,过来打扰慧静师父清修,何来怪罪一说?”
贾敏浅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小师傅带我们母女二人前去。”
进去大殿,释迦牟尼的佛像首先映入眼帘,黛玉不由屏息凝神。
“请,”小和尚双手合十,弯腰示意。
贾敏垂眸敛息,在盛有柳叶水的檀木盆中轻轻拂过,郑重地举起香柱,向佛祖拜去。
黛玉跪在蒲团上,虔诚祈愿:惟父母安康足矣。
可巧,刚祭拜过佛祖,慧静师父便派人前来传信,说远客已走,请林夫人前去禅房听经。
贾敏眉目间染上喜意,病气也仿佛散了几分。
“玉儿,随母亲到禅房见见慧静师父吧。”
贾敏蹲下抚上女儿柔嫩的脸颊,眼神悠远:“你三岁的时候有一对疯子僧道要度你出家,舍了父母。
还是去求了慧静师父,才消去这孽债。”
黛玉并不记得这事,她本想留在这里再求求佛祖,听见这话便有些犹豫。
可终究是对母亲的爱与担忧战胜了对自己过去的好奇。
“不了,母亲。”
黛玉睁大眼睛,清澈的目中满是贾敏身影:“母亲去听经,玉儿在佛祖这里替母亲祈福。”
贾敏有些放不下女儿。
还是小沙弥笑道:“夫人尽管前去,寺内并无外人,殿内殿外众多僧人,何惧之有?”
见贾敏仍不放心,小沙弥看了眼殿外,道:“夫人家的仆从可以留在殿外看